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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阁祸(冷娼门系列之三)(15)

屋内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匀细悠长,近似与无,显然是武功高强之辈。那么慕容展和受伤极重的王雪蟾呢?

此念头方起,她已一脚踹开了门。

房门撞到墙壁又反弹回来,发出巨大的响声,但只是那一瞬间,已足够与倾看清屋内的状况,心瞬间寒透。终于来了!

屋内很安静,油灯静静地燃着,火焰因为门被踢开而刮起的风扑腾着,仿佛随时会灭。一个长着一头深长白发背影魁伟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坐在桌子边,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床上被褥凌乱,屋内摆设齐整,如同他们先前离开时一样,只是原来的人已经不在。

深吸口气,与倾恢复了平静,悠然推门而入。

“师尊!”她唤,神色间尽是戏谑,并无分毫恭敬。

“很久不见哪,火衣,这些年你过得可好?”男人的声音温厚无害,还带着明显的爱护之意。

与倾抿唇而笑,“徒儿不孝,让师尊劳心了!”虽是如此说,但她脸上的表情可全然不是那么一码子事。

“咳咳咳……”男人突然握拳在唇剧咳起来,开始那雄伟如山般的背影瞬间多了丝沧桑和疲态。好半会儿,他才缓过气来。“……你知道就好,玩也玩够了,乖乖跟为师回去吧。”

说到此,他才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充满贵族气质的男性脸庞来。鹰眼隆鼻,五官深刻,一眼看去,像是二十许岁的年青男子,若仔细些,才会发现那眼尾的细纹以及深眸的岁月沧桑。

看到与倾,他明显怔了下,而后微微一笑,叹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今日才真正得见我最疼爱徒儿的真实容貌。”

与倾沉眼,脸上似笑非笑。“徒儿貌陋,怎敢污了师尊见惯美人的眼。”她表面平静,心中却惦记着慕容展,便似火煎一般。只是在这只老狐狸前分毫不敢泄露出自己半点的心思,不然,连谈判的资格也没有了。

男人哈哈大笑,神色之中尽是愉悦。“不愧是我苍阅的徒弟,小小年纪便懂得为自己畴谋脱身之道,这怎能让人不疼爱?”无人知道,他此话中隐藏着的是多么刻骨的怒气及恨意。他自三岁起便将与倾收为自己的徒弟,因为她异于同龄人的睿智,没错,是睿智,他当初将这两个字用到一个才几岁的孩子身上时,也觉得异常诡异。因为她这与年龄不相符的睿智,而对她益加器重,谁曾想她竟在别的女孩子仍抱着布娃娃睡觉的时候,已经开始为叛逃他做准备。

与倾撇唇笑,“竟然劳动师尊亲自出阁,实令徒儿受宠若惊,只是……”说到此,她蓦然垂手后退一步,再抬手,一根寸许长的缝衣针抵在了她左胸心脏处。她才淡笑着继续:“请师尊怜惜徒儿。”

苍阅脸色不变,鹰眸中却浮起一丝怒气,显然没想到她会拿自己的性命相挟。他亦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枭雄人物,并不犹豫,冷声道:“带他们进来。”他并不担心与倾会在他眼皮底下逃掉,但是她却抓到了他的罩门,就是必须带活的她回阁。因为这一点,所以她有恃无恐。而他偏偏不得不受挟制,只因他深知她狠起来可丝毫不逊于己。

他话音方落,窗格已碎成粉末,四条人影跃了进来。两个白衣童子分别挟持着慕容展和王雪蟾,看到与倾手持针抵着她自己,慕容展眼中露出急躁担忧的神色。

与倾并没看他们,神色如常地与苍阅对视,而后盈盈一礼:“多谢师尊成全。”

苍阅冷冷一哼,蓦然一挥袖,瞬间解开了慕容展和王雪蟾的穴道,两个童子松手放开了他们。

“走吧。”他长身而起,雄躯若渊亭岳峙一般。

慕容展丝毫不惧他的气势,就要冲向与倾,却被与倾喝住:“站住!我与倾要的是最极致的唯一,你心中有人,我便也不稀罕!咱们今日就此恩断义绝,你喜欢娶谁便娶谁,我也再管不着。”说着转身往外走去。

慕容展怔在当场,不明白为什么转眼之间,两人便没有了关系。

苍阅紧随而出,在经过慕容展时,眼中杀机一闪而过。他怎么会看不出与倾是在保护这小子,若不是碍于面子的问题,他定取之性命。

看着男人的白发消失在门口,慕容展突然醒过神,追了出去。与倾是他妻子,他怎能让她被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带走。

驿站门口,停着三辆豪华之极的马车,其中又数第一辆最大也最威严,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另外两辆上,分别坐着数名白衣美人,见到与倾,脸上均露出嫉妒的神色。

慕容展追出大门,正看到与倾准备上第一辆马车,不由大急,正要跑过去,不料位于与倾之旁的男人大袖一挥,一股大力立即将他扫飞,直直撞上墙。

哇地一声,跌落在地的他喷出一口腥红的血,在暗夜中如幽暗的花般在空中绽开。

与倾身形一滞。

“小小警告而已。”苍阅若无其事地道。

唇角抽搐了下,与倾吸气转身,看向正吃力爬起,又要过来的慕容展。蓦然扬手抽下发髻上的簪子,狠狠地甩向他。

“这是你给我的,还给你,从今以后,咱们再不相干。”

当啷的声音在慕容展面前跳跃着,他失魂般看着与倾走进马车之内,看着马车辘辘地往前开走。突然撒腿追在马车后面,却没跑上两步,便气血翻涌,摔倒在地。眼看着马车逐渐消失在视线中,他突然冲着马车消逝的方向,张开了口。

倾——

“倾……”

坐在马车内的与倾浑身微颤,耳中响起苍阅的嘲笑声。“真是个痴情种啊!”

与倾没有回应,只是微偏开头看向车外,将眼中那两点晶莹遮掩住。

此去一别,望君珍重。

******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慕容展手中握着与倾扔下的簪子,就这样坐在驿站房间的窗前,一动不动地维持同一个姿势已经一天一夜,仿佛石化了一般。

是他的错。他不该有了她,还惦念着小蟾儿。

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这一句,自失去与倾的那一刻起,他已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不去看重伤的王雪蟾,不知该何去何从,这天下之事,似乎再与他慕容展没任何关系。

手中的簪子并不是他曾经送给她的木簪,而是一根银簪,显然是拔错了。

门被推开,王雪蟾扶着墙走了进来,看到慕容展面对窗坐在椅中的背影,那一刻,她似乎能感觉到他心中的空茫,心中竟有些怜悯起他来。她自然记得之前他和他的妻子是如何恩爱,谁知不过一夕之间,便是背弃和分离。

吃力地挪到慕容展面前,看着他憔悴苍茫的表情,她蓦然一咬牙,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谁想她手都痛麻了,而他的脸也如期肿起来,但他的眼神却依然茫无焦距地落在窗外。

不得已,撑着疼痛的身体,她又连着甩了他几巴掌,直到他唇角破裂浸出血来,慕容展才有些茫然地看向她。

“你他娘还是个男人吗?老婆跟人跑了,难道不知道去追回来,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坐在这里,她难道会自己跑回来?”不是她爱管闲事,实在是她还想要命,好不容易从倚红楼逃出来,在这里留得久了,难保不会被再次逮回去。

追回来?慕容展眨了眨眼,想到与倾的脸。是啊,追回来,告诉她自己以后都一心一意地对她,再不会去想其他女人一下,去看其他女人一眼。

她是那样的大度,应该会原谅他吧。

想到此,他动了,却在站起那一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他本就受了极重的内伤,加上忧思积郁在胸,开始一直紧绷着神经,故还没事,此刻心中有了期待,精神一松,立时支撑不住。

这一病,他足足昏迷了十天。

为了防备万一,清醒的王雪蟾催促着车夫上路。原本她想将慕容展丢在驿站,搜刮了他的钱财,独自上路的,但是终究没有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