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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奴(17)

在子查赫德帐中的这些日子,虽然地位卑贱,她却感觉到了数年来罕有的平静,这让她不得不打心底感激子查赫德,这个一度让她害怕的地尔图男人。

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怕他呢?阿萝停下手中针线,望着火坑中燃得很旺的火焰,微微地出了神。

只因为他那时凶恶的神态吗?毕竟当时的他并无意伤害她。现在想来,自己不过也是以貌取人之辈罢了。

摇了摇头,她叹了口气,继续未完的活计。

看着快要完成的袍子,阿萝忍不住幻想起他穿上时的样子。他身形魁伟高大,也不知合不合适。顿了一下,她将有点钝的针尖在发上擦了擦,才又继续。

他的肩背宽阔厚实,仿佛可以承担起一切,让人忍不住想靠上去,让他把自己的那一份生命也背负了……

第31节:第六章情伤(2)

她茫然不觉地想着那些从来不允许自己想的事,还是突然响起的号角声将她惊醒。察觉到自己刚才的想法,她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号角声一声接着一声地响遍整个莫赫部居住的草原,狗吠声和猎鹰尖啸的声音在白茫茫的大地上远远传来。

是他们回来了!阿萝精神一振,站起来。

当她蒙上面纱,掀帐出来时,留守的人们早已钻出了各自的帐篷,一边向猎人们归来的方向涌去,一边高声兴奋地猜测着这次的收获。小孩子们更是骑着自己的马儿飞驰着迎了过去。

阿萝呆了呆,也不由自主地跟在了人群后面。

走着走着,她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是柃木救的那个男人。她讶异地望向这个容貌俊美得有些邪气的男子,他冲她一笑,然后越过她往前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阿萝倏地站住脚,低眉思量起来。

她去做什么?她凭什么去迎接他?她只不过是个奴隶而已,哪里需要那样的热情。想到此,她茫然失落地看了眼远方的人影,而后毅然转身。

回到帐,阿萝刚刚将水放到火上,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她没反应过来前,一群人涌了进来。她微感不安地看过去。

子查赫德在特兰图、柃木一左一右地相伴下走在最前面,青丽娜、蓝月等人跟在后面,人人面色阴郁。

发生什么事了?阿萝无声地趋前,担忧地看着子查赫德苍白的面容,心跳扑通扑通加快。

子查赫德坐到榻上,环视众人一眼,微笑道:“没什么事,都有些乏了,回去吧。”他的声音是阿萝从未听过的沙哑虚弱,她突然觉得脚下有些乏力。

“我要留下照顾你。”青丽娜突然趋前一步,急切地道,似乎想要补救什么。

看了她一眼,特兰图沉声道:“我也留下。”

柃木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走的打算。

子查赫德皱了皱眉,看到人群外静默的阿萝,叹了口气道:“已没什么大碍,有阿萝照料就行了。我现在想休息,你们明日再来吧。”语罢,闭目躺下。他的语气没有商量余地,柃木等人知道他的脾性,也不敢相强。青丽娜却异常地坚持。

“你是因我而受的伤,我无法就这样离去。”她蹙眉道,又看了眼不知所措的阿萝,美眸中闪过一丝敌意,不快地道,“而且我担心哑奴不会照顾你……”

“够了。”子查赫德睁开眼,打断她,微微的不耐烦,“特兰图,把你的客人带走,我累了。”

他声音中的疲乏令阿萝心口不由一紧,对青丽娜突然有些不满起来。这种不满使一向不大愿惹人注目的她冲动地排开众人,来到子查赫德身边,轻轻为他盖上毛皮盖被。

特兰图有些尴尬地看了眼青丽娜,为兄长话中的不客气暗暗捏了把汗,但令人讶异的是青丽娜这次竟然没有生气。她先是一怔,而后露出纵容的浅笑,“你不高兴了吗?好吧,我听你的话离开就是。”语罢,果然不再纠缠,只等着随众人一道离去。

特兰图明知不该,却仍忍不住因为她罕见的柔顺和体贴对兄长升起强烈的妒意。而这种心情,他毫不掩饰地表现了出来。只是青丽娜丝毫不理会。

“阿萝,大人的伤在胸口,你小心一点。”走之前,柃木叮嘱道。

阿萝应了,看着他们离开,觉得自己手脚有些冰冷。他的伤……不会太严重吧。

大帐恢复了往昔的安静,阿萝的心跳却出现许久未有的紊乱,素手紧张地攫住自己的衣襟,她悄然来到似已睡去的子查赫德榻旁。

子查赫德闭着眼,面容疲倦而苍白,利剑一般的浓眉紧紧地皱着,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怎么会这样?他离开的时候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仿佛什么都打不倒他,怎么只是短短的几天就……

他好像很痛,大夫呢,他们为什么不叫大夫来?

阿萝慌张地转过身就要跑去找族里的巫医。

“你去哪里?”子查赫德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阻止了她匆忙的步伐。

第32节:第六章情伤(3)

阿萝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子查赫德竟然撑着在坐起来。她赶紧跑过去帮他。

“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痛?等我一会儿,我去叫大夫。”扶住他,她担忧地问,声音未落又要往外跑。

子查赫德一把抓住她的手,逞强笑道:“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急急慌慌的了,不像我熟悉的阿萝啊。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巫医早看过了。”在他的印象中,阿萝一直就是那种不愠不火的样子,现在这样的急躁还是首次得见,不免觉得有趣。

“是吗?可是……”阿萝半信半疑地又转了回来,感觉到他握住自己手的大手好像在微微颤抖,始终有些不放心。

“没什么可是,我的伤口好像裂开了。这里有药,你去弄点水来给我洗洗,然后重新上药就可以了。”子查赫德打断她,不紧不慢地吩咐,口气平静,仿似说的是别人一样。

裂开了!阿萝的心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忙含糊应了一声,轻轻抽出手,背过身,脚步有些踉跄地来到火边。在子查赫德视线之外,她紧咬着唇,强忍着心疼的泪水。她不喜欢他受伤的样子,一点也不喜欢。

打水,端水,阿萝一直低垂着头,没有再看子查赫德一眼。

“都说过了在帐中不必戴面纱,又不是没见过你的样子。”在阿萝为他解外袍的时候,子查赫德颇感吃力地抬手扯下她的面纱。

阿萝低垂着眼睑,没有任何反应。

外袍下是皮制的护甲,小心翼翼地脱下这穿着绝不会让人觉得舒适的软甲,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而此时,那本应是很干净的素色上,在右胸的位置却浸着腥红仍透着湿腻的血迹。

阿萝纤秀的眉不自觉地紧紧蹙了起来,眼前已有些模糊,抓住他衣服的手开始轻轻颤抖起来。她很想问他是怎么受的伤,巫医又怎么说,可是她不敢开口,她怕她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自己。

子查赫德一直看着她的脸,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但却什么也没说。

去掉最后一件衣服,阿萝看见他的胸膛被浸血的绷带重重包扎着。深吸一口气,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以免手抖得不听使唤,反而加重他的痛苦。

“不是第一次受伤,却要数这一次伤得最冤枉。”感觉到她的紧张,子查赫德以自嘲来分散她的注意力。看到随着绷带一层层解下,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受伤以来他首次感到担心,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真害怕她突然晕倒。

阿萝双眼专注于手上的动作,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绷带完全取下。当绽裂的创口完全暴露出来时,她不由倒抽一口气,喉咙中控制不住发出哽咽的声音。

看到那约莫有四寸长的可怖创口还在往外浸血,血腥味迎面扑来,阿萝咬紧牙关弯下腰去扭毛巾打算为他擦拭干净,以便上药。谁知刚一躬身,眼泪已落了出来,滴在木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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