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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奴(18)

她从来不知道,伤在别人身上会比伤在自己身上更加让人难已忍受。她讨厌他身上有伤口!

尽管已经泪眼模糊,她的动作却轻柔得不能再轻柔,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在他已有的痛苦上再增加一丝半点痛楚。

听到她压抑的抽泣声,子查赫德的眼微眯,蓦地伸出左手抬起她的下颌,不想竟看见一张布满泪水的脸。

“哭了?”他疑惑地扬眉,“害怕血吗?那你到那边去,我自己来,等会儿帮我包扎就好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奴胆子竟然这么小,不过她一直都是这样,倒也不稀奇。

阿萝摇头,胡乱地用袖子擦了下眼泪,又继续为他清洗,“痛……的话……你就说一声……”她终于开口,却哽咽得不能说出连贯的话语,只好再次沉默。

闻言,子查赫德不以为然地笑笑,没有回答。他一生经历无数战争,受伤的次数已无法数清,如果连这一点小伤都要大呼小叫,他也不必再上战场了。不过——她这样说……他脑中灵光一闪,隐约捕捉到她泪流满面的真正原因,心情不由大悦。

“你是因为我受伤才哭的吧。”他握住她的手,再次制止她的工作,锐眸紧盯住她因诧异而扬起的水气氤氲的眸子。

第33节:第六章情伤(4)

阿萝不自在地别开眼,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我该给你上药了,大人。”好半晌,她才找回声音,示意他放开她的手。

子查赫德也不迫她,了然地一笑,松了手。

按着子查赫德的指点,阿萝从他的外袍中找到那瓶巫医配制的药膏,小心地为他抹在伤口上,而后用干净的布条为他包扎。

当阿萝的手随着布条穿过子查赫德的腋下时,他的鼻中又嗅到那种曾闻到过的淡淡馨香,令他心中一阵骚动,“你用了什么,这么香?”香得令人血脉愤张,绮念杂生。

阿萝一滞,神色变得僵硬,“没有。”她低声回答。但心里却明白,这些日子因为他不在,她天天都洗澡,她身上奇异的体香便无法掩饰。她其实并不是一生下来身体便具有异香,只是因为从小被逼着服食一种香丸,久而久之,身体便开始散发这种香味,再也无法除去。而这种香味——有催情的作用。

“是吗?”子查赫德自然不信,却也不再追问,“今天为什么不来接我?”他想到当时在人群中搜寻她的影子不获时失落的心情,不仅有些生气。

阿萝闻言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包扎好后,一边为他换上干净柔软的衣服,一边回答:“我在给你准备热水……”

听闻此言,子查赫德不由笑开。

服侍着子查赫德睡下,天色已暗,帐内朦胧一片。阿萝点亮牛油灯,又在火上炖了驼肉,准备子查赫德醒来后吃。

拿起正在缝制的羊皮袍子,她来到子查赫德的榻边坐下,就着昏暗的灯光继续完成剩下的部分。

在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她看见他的身上有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新旧伤疤,也难怪在受了这么重的伤后,他依然谈笑自若,像没事人一样。

叹了口气,她看向他疲惫沉睡的脸,怔怔地出了神。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看到他受伤时会如此难受,她以前从来不会有这种感觉。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希望自己能代替他承受那些痛苦,反正她已经习惯了。

地尔图人是个好战的民族,他们的历史就是由数不清的战争连缀而成,但是归根结底他们依然是为了生存。一直以来他们生存的环境都很恶劣,他们只有不断地挣扎求存,不断地侵犯别族的领地,才能延续至今,并变得无比强大。

想到这些,想到子查赫德是从无数的战争中靠自身的顽强和幸运才生存下来,阿萝就觉得心口紧缩,口中发苦。

她本身的经历让她对战争痛恨无比,但却又无力阻止,唯有以逃避来解决一切。但现在,她的主人,这个男人却是以战争为生,她该怎么办?她不想有一天又看见他满身染血地回来,不想看见他奄奄一息地被人抬回来。而逃避已不能解决问题。

她的眉自他回来后就再也没舒展开。

一声轻呼,她心不在焉地被针扎了一下。抬起手指,她怔忡地看着冒出血珠的指尖,久久没回过神来。

锅中传来汤烧滚的声音,浓郁的肉香味在帐内弥漫。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是挟怒而来,双眼射出的利芒如箭一般,几乎可以将人刺伤。但是正因为如此,他的样子就在那一刻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中。时隔一年多,她依然不能忘记他怒气张扬的样子。只是如今他容颜依旧,而她却已样貌全非。

他恐怕不知道,是因着那一面,因着他无情的言辞,让她首次想到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往,而后才有鼓起勇气试图反抗既定命运的行为。

目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阿萝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的眼神是多么的温柔。她伸出手,想抚平他纠结的眉头,但手指最终停在了半空,没有落下。

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收回手,垂眼,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一点晶莹。

夜很静,可以听见子查赫德匀细悠长的呼吸声,还有就是驼肉汤翻滚的声音。阿萝突然觉得很寂寞。她从来都很寂寞,可是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寂寞,寂寞到很想要点什么。

甩了甩头,她深深地看了眼子查赫德,然后起身,无声地来到火边,用勺子搅了搅肉汤。而后就这样蹲在火坑旁边,双手环抱住自己,一动不动。

第34节:第六章情伤(5)

良久。

“阿萝……”子查赫德的声音从卧榻那边传来,有些沙哑。

阿萝一惊,慌忙站起,却发现双腿不知何时已经麻木,险些没跌倒,而坑中的火也几乎要燃尽了。胡乱丢了一些柴枝进去,她顾不得脚掌蚁噬般的感觉,跛着脚来到子查赫德榻边。

“大人?”她询问地看向双眼睁开的子查赫德。

“水。”子查赫德道。

阿萝赶紧回身去取煨在火边的茶水。水还是温热的,她倒了大半碗端过去。子查赫德已自己坐了起来,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眼中浮起一丝笑意。

“你在做什么?”喝过水,他问,目光落在榻边织毯上的羊皮袍子,忍不住伸手去拿。

“小心……”将碗放下的阿萝看到他的动作,忙出声警告,却已不及。

子查赫德一声闷哼,缩回手。好巧不巧,正好碰到插针的地方,被刺了一下。

“怎么样?没事吧?”阿萝赶紧趋前,忘了避讳地一把抓起他的手,仔细检查起来。倒还好,并没扎出血。

子查赫德双眼微眯,看着她关切的样子,心弦一动,反手将她的手包在了自己的大掌之中。

“这么关心我?”在阿萝仓皇地抬眼看他时,他用玩笑似的语气问。然后,他又闻到了她身上那种让人心浮气躁的香味,手下不由自主使力,将她扯入了自己的怀中。

“你……”阿萝大惊,下意识地挣扎,不想乱动的手正好按在他胸口的伤处,立时引来他疼痛的抽气声。吓得她赶紧放下手,不敢再动弹。

谁知子查赫德并不放开她,反而伸手到她脑后,取下她的发簪,放散了她那一头令人想念的美丽长发。

“只看着你的长发,”他的手指在那滑顺的乌丝间穿过,然后掬起一缕放到鼻下深嗅,同时梦呓般地低喃,“就可以勾引起男人的欲望。”

阿萝僵硬着身子趴在他怀里,听到他的话,心里一阵恐慌,“大人,请你……看看阿萝的……脸……”她颤声提醒,不希望在明晨看到他懊恼厌恶的神情。

“如何?”子查赫德依言抬起她的下颌,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布着两条丑陋疤痕的脸,不以为然地问。他早就看习惯了,现在反而发觉她的肌肤雪白晶莹,美丽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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