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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癫狂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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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阴极皇朝,又见过阴九幽几次,但是皆没交谈过。只是让她去吹箫,偶尔兴起,他还能唱上一两段折子戏。只是,他的目光再也没停留在她身上过。于是,她也开始学着不去看他。是不是只要不看,总有一天就会不再因他那空茫寂寞的目光而心痛得整夜难眠。

这样的日子说不上快,却也不慢。中秋那一夜,他又叫了她去,她吹的是五更钟,他唱的是春闺梦。明明不是同样的曲调,却诡异地和谐。

然后,整整一个月,他没再让人来叫她。这一个月,她安静地呆在小院中,除了茵茵,连曼珠也没见过。这一个月,她发现自己月事没有来。她不是大夫,但是当她开始晨吐的时候,抚着平坦的小腹,她知道自己怀孕了。别问她为什么如此肯定,那是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说不上喜,或是忧,于她来说,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甚至于连要不要都没去想,就这样接受了。

独自一人过重阳,她去了趟无人看守的玉魄天。上面的血迹早被雨水冲唰干净,走上祭台,看着蟠龙石柱前的弓槽,她的手在寒月弓上握了又放,最终没将它放回原位。

明知寒月弓怨气太重,一个不好她就会受它控制,她却仍然舍不得就这样丢弃它。

下山的时候,在半山腰采了些野菊和红色的茱萸。回到小院,茵茵正好端菊花酒和重阳糕过来,便送了些给她,自己则将剩下的插于装了水的瓶子中,放在床头。

那个时候她想,其实自己一个人也能过日子,只是喜怒哀乐淡些。

九月十六的夜晚,沙华来了。这是一件很意外的事,因为自从来到冥宫,沙华就再没单独出现在她面前过,常常见到的是曼珠。

同样是让她去吹箫。

亭中的桌上摆着一管箫,青翠的颜色,箫身用写意的方式刻着数条垂柳,柳间有燕子飞舞。不过寥寥几笔,却让人感到那柳飘摇,燕将飞。

“这是主上为你准备的,九姑娘。”说话的是沙华。

燕九将箫紧紧握在手中,不舍得放下。

一个月不见,他还是那个样子,红衣,长发,妩媚中带着清冷,幽怨中带着矜傲,可是她的目光却变得贪婪,不能离开他分毫。

分开时不觉得想念,见面后才感到相思如狂。突然间她明白了,无论他是不是幻影,喜欢了就是喜欢了,连分辨也不能。也不是不能与他分开,只是分开后,她会少掉两魂六魄。

吹得还是那曲五更钟。这一次他没有唱曲相和,只是远远地坐在廊下的雕花木栏上,侧倚着廊柱。

虽然是十六,却因为乌云太重,而没有月亮。廊下亭中宫灯照射下,夜显得异样的深幽。

从去到离开,他都没说过一个字。那样的沉默,沉默到燕九开始想念他的声音。

“明日一早便要去宛阳,九姑娘今晚收拾收拾吧。”送燕九回到小院,离开前沙华说。没有征询,只是知会。

“等等,沙华……沙华公子,怎么不见曼珠姑娘?”燕九微愕,而后忍不住问了出来。曼珠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是待她却一直不错。这么久没见到,她心中不觉有些不安。

沙华本来离去的身影一顿,隐隐有些僵硬的感觉,半晌,他才轻轻道:“曼珠姐回家了,再也不会回来。”

回家?燕九茫然不解,欲待再问,沙华已匆匆而去,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

是吗,回家?回家其实也挺好。握着新得的竹箫,燕九侧靠着床头在床沿坐下,莫名的有些失落。其实也说不上是多么有交情的人,只是因为是他近身的人,似乎便显得异样的重要了。

想到他,她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他终究还是将她的话听进了心中,专门为她做了这箫。明知这箫是她自己要来的,并不包含任何意义,平静许久的心却仍然难以抑制地浮动起来。

手在箫上摩挲了许久,她突然起身,将收着的另一管破箫取了出来。想了想,又将腰上的箫取下,三管箫并排躺着,然后用布裹缠在一起。

他送的东西,便是坏了破了,她也不会丢弃。何况,当初她还曾答应过,要好好爱惜。忆及当时的承诺,她的手不自觉按上胸口,坚硬的物体梗着心尖,原本很疼,没想到时间久了,倒也渐渐习惯,变得只是有点疼。

那里放着一块碎玉,不属于她的,她却无法丢弃。

第十三章 前尘成烟(1)

宛阳是一个由牲畜血液混和着粘土草末夯筑成的城,看上去灰扑扑的,但极坚实,能抵抗住塞北狂猛的风沙。十月初的天气,这里已降过几场小雪。

阴极皇朝在这里原本只有一个不起眼的据点,后来为了对付黑宇殿,于是派出精锐在短时间内掌控住了此地的各方势力。当阴九幽一行人来的时候,早已得知皇朝内部巨变的欧阳清据城而守,坚拒他们于城外。

阴九幽也不急,而是于离城数里远的一大宅驻扎下来。

那处高墙深院,屋周溪流环绕,像是一个本地的大户人家。燕九最喜欢宅院内池塘边的竹林,清雪衬着翠竹,掩映着一波碧水,在这塞北苦寒之地竟是说不出的动人。

每日,阴九幽照常听曲唱戏,兴致来的时候还会独自出外数天,或打猎,或寻幽访圣,丝毫不理会天气如何。就像,他来此地只是游玩而已。

每当他出游的时候,屋宇重重的宅院就像是一下子空了,安静得让人害怕。不知是否是怀孕的原因,燕九发现自己越来越害怕寂寞。因此每次阴九幽出门的时候,她都有离开的冲动。

这里到魏水原只要两日的马程,黑宇殿就在近前,让她如何不心动。只是,她更清楚,一旦她离开此地,与阴九幽再相见之日将是难期。便是这一犹豫,就过了两月,眼看着进了腊月,而欧阳清方面按捺不住,屡次派人来袭都被一股隐藏的力量平静地化解,后来也老实了下来。

那一日,正下着大雪,阴九幽从外面回来。未几,便让沙华来唤了燕九。

燕九只道他又要听箫,谁想沙华引着并没去他的院子,却是到了花厅。花厅中,除了正端着杯子品茗的阴九幽外,还有另外一个让她意外的人。

那人一身青衣,三十来岁的样子,身形精壮瘦削,面容英俊,只是随随便便坐在那里便散发出一股让人无法忽略的霸气。却是那个将她掳住,又送给阴九幽的乾白。见到他,她便不由想到被他囚禁的二少,秀眉微微皱了起来。

“你收拾收拾,跟乾城主走吧。”并没有给她时间去猜测乾白来此的目的,阴九幽已懒洋洋地开了口。

燕九一怔,待想明白他的意思,一股说不出的愤怒与悲伤登时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将她湮没。

“不。”没有再多余地确定一遍,她缓慢而冷硬地道。她不是货物,不会容忍他们踢来踢去。

这样的回答不仅让乾白愕然,连阴九幽都有片刻地失神。

“随便。”他回过神,目光扫了眼乾白,笑了笑,然后低头自喝手中的茶。似乎她的去留,他并不关心。

看着她,乾白眼中浮起深思的神色,而后微笑。

“既然九姑娘已做了决定,乾某自是不会勉强。只不过二少那边……”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端起茶杯,杯盖轻轻划过杯沿,发出轻而脆的碰撞声。

燕九神色微变,以为他将对二少不利,才筑起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握着竹箫的手紧了又紧。由始至终,她都是被摆布的命运,由不得自己做任何决定。

僵硬地转过头,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悠然饮茶的红衣男人身上。

“你可曾将我放在心上过?”终于,她还是问了出来,不在乎周围是否还有别人的。因为如果这次不问,她想她将再没有机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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