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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癫狂道(57)

燕九摇头,眼睛仍痴痴地看着满天星斗,像是沉浸进了某种美好的幻想中,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呢喃:“在崖壁上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我不怕死,我只是……只是舍不得你和澈儿。”

阴九幽没有说话,但揽着她的手臂却不自觉收紧。

“殿下……”燕九顿了顿,终于将目光挪到了自己深恋着的男人脸上。

“嗯?”阴九幽回望她,两人目光相接,在彼此眸子深处看到自己的身影。

“如果……如果燕九死了,你会不会伤心?”燕九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极认真地问。

会不会伤心……

吊在悬崖上执着地不肯放弃的窈窕绿影,身受重伤却毅然执弓引开敌人的女子,倒在他背上渐渐失去活力和生机的冰冷身体,取箭痛醒时紧抓住他再不肯放开的手……一幕幕预示着与死亡相去不远的画面从阴九幽平静无波的心湖上慢慢映现出来,从未有过的恐惧如同湖上的雾气般渐渐升起,然后弥漫开来。

目光缓缓滑过燕九清丽的眉眼,因发烧而晕红的脸颊,以及苍白干裂的唇,阴九幽只觉心脏像是有人拧着一样,疼痛迟钝而缓慢,却久久不去。

就在燕九的眼神由认真逐渐转换成忐忑伤感的时候,他突然笑了起来,抬起头看向泛着星光的湖面。

“当初,你得知我死讯的时候,有没有伤心?”他不答反问。

燕九愕然,张口想说有,却终究没说出来,好一会儿才茫然地摇了摇头。那个时候,她的心已经空了,还有什么伤心难过?

阴九幽抬手安慰地捏了捏她耳朵,笑道:“我也不会伤心,你明白么?所以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你活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燕九心中豁然明朗,清亮的眸子里露出狂喜的光芒,随即被一层反射着星光的薄薄水气所替代。

阴九幽微笑,低头温柔地吻住她的眼,而后是唇。

因着燕九的伤势,马车行速极慢。然而无论是阴九幽还是宇主子都不见着急之态,像是游历观光一般悠闲,不是偶尔对弈一局,便是互相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其他人听不懂的话,对于湛鱼人是否会追来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夏姬脸上常常挂着让人心情愉快的笑,就算她心中急如火燎,别人也看不出来。只有燕九,会不时催促马车快行,怕因自己而让大家陷入险境。

每当这个时候,阴九幽都会不顾其他人在场,将她背起,然后下车缓步而行。说想是马车太颠,让她坐得不耐烦了。燕九虽然心中欢喜,但终究不忍他受累,多来几次,便不敢再催。

这一天终于过了边境,进入云浮城。

夏姬再次用头巾将脸蒙住,然后独自下车而去。

“寒月结怨而成,又饮血过多,充满了暴戾之气,你如今有了丈夫孩子,不宜再用它。”宇主子对燕九道,说着,突然曲起拇中两指,对着搁在她身旁的寒月弓隔空虚弹。

一声轻细如同冰裂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燕九眼睁睁看着伴随了自己十多年的寒月弓由黑沉变得莹白,而后雪融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伸手,只握得一手空冷。

“主子……”她不敢置信,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质问语气。寒月如同她的血肉,他怎么能如此随意地便夺走?早知这样,当初又为何要赠予给她?

宇主子看到她的反应,黑眸静水无波,清澄得没有丝毫人类情绪。这时,马车再次停下,夏姬走了上来,手中拿着一顶四周垂着黑纱的帷帽。

“就此分道吧。”宇主子接过帷帽,道。对于突然收走寒月弓的行为并没再多做解释,对着阴九幽微一点头,然后戴上帽子,在车夫的帮助下下了马车,坐上轮椅。

夏姬不舍自己照顾了多日的小阴澈,又不敢耽误,只得匆匆在他的小脸上印下一吻,然后取下自己腰上的一个小花包系在他的小手上。

燕九回过神,暂时将失去寒月弓的难过抛在一边,踉跄跳下马车。

“主子!夏夫人!”看着即将没入来往人群中的两人,她大声喊,心口哽得难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失去,抓也抓不住。

远处的两人停了下来,夏姬转过身,冲着她挥了挥手,头巾外的美眸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儿。

一只温暖的手落在她肩上,然后身体被拥进那个始终能让人安心的怀抱,头顶响起阴九幽的说话声。

“我们也走吧。”

明明不是安慰开解的话,但当那温煦柔和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燕九却突然明白了。明白了宇主子为什么要收走寒月弓,明白了自己以后该怎么做。

只要她一天背着寒月弓,一天就离不开杀伐和战争,那样如何对得起被她强行拖入红尘的阴九幽,以及一生下来便受尽苦难的孩子?宇主子不过是斩断了她的另一条路,将她从两难的境地中拉出来而已。

看着两人渐渐隐没于人丛中,她抬手揉了揉涩意难当的眼,侧脸,正对上小阴澈甜甜的睡脸,心中不由一柔。

“阴九幽。”她突然喊。

“嗯?”

“你还愿意娶我么?”

“……嗯。”

“我会做一个好妻子。”

“我知道。”

笑,在身后人的眼中慢慢漾开,一直漾上眉梢,唇角。

第九章 星湖(3)

云浮过罢是潆州,那是西北最大的一个城,因为有着云浮做屏障阻隔着外敌侵扰,又临辽河,水陆交通发达,因此其繁华程度直逼内陆大城。

在城中最好的一家客栈要了上房,阴九幽打算等到燕九伤势完全好了之后再继续赶路。

这一日,阴九幽正伴着燕九在房内进早饭,街上突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转眼间,客栈被重重包围了起来,接着楼上楼下一阵喧闹纷乱,似乎是在清赶吃饭的人和房客。

燕九不觉停了箸,下意识地往背后摸去,却摸了一个空,这才想起寒月弓早不在了,一瞬间不安到极点。若是有敌来犯,她岂不是要成为阴九幽的拖累?

阴九幽本来无动于衷,见到她的反应,于是往窗外瞟了眼。

窗外便是辽河,此时朝阳初起,河面雾气未散,原本应该是一片宁静美好的画面,却被数艘正缓缓驶过来的高大战舰给破坏掉。船上旌旗飘飘,甲胄森森,让人不由肃然起敬。而驶在最前面的那首尤其雄伟威严,两旁和前后还有护航舰相随。

阴九幽只看得一眼,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示意燕九继续吃。

“阴王府的船。”末了,他又淡淡补上一句。

燕九放下心来,“是要打仗了么?”她好奇,看这船队的架势,实在让人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阴九幽笑,摇了摇头,不语。

那些船已经泊了岸,片刻后,大街上再次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气势之强,连坐在房间里也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

阴九幽低笑,“应该是来找我们的。”

果然,房外虽然脚步声匆忙来去,却没人来敲他们这间以及隔壁那间房,显然早知他们在这里,并且是冲着他们而来。

燕九错愕惊叹,“排场好大!”不由想到以往阴九幽出游时的架势,暗忖,真不愧都是姓阴的。

阴九幽看出她心中所想,不由身体后靠向椅背,以手遮眼闷笑得身体都颤抖起来,与他参悟后的淡然大异。真笑得燕九莫名其妙起来。

马蹄声在客栈外停下,那整齐划一的声音显示出优良的训练。然后是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进入客栈大堂,上楼梯,然后是走廊。

燕九总觉得有些不寻常,莫名地紧张起来。

果然,笑够了的阴九幽开口了,“应该是爹娘来了。”

一句话如同惊雷,将燕九几乎炸跳出椅子。眼看着脚步声已至门外,她不由失措低喊:

“殿下……”

她不似白三那样除了卿溯,能视其他人如无物,又从小被父母所弃,在长辈面前有着一种深藏的自卑感,想到即将面对未来的公婆,直觉得比让她去打一场有去无回的仗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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