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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129)

显然是早已得到拦不住两人的消息,听到子万说话,在场几个老者连眼皮都没挑一下,倒是他们身后的年青人脸上布满愤恨和惊惧。

“子万少爷果真好威风,好能耐,视我奚言巫家如无物。吾等无能,不能护家佑族,自当一死谢罪。”族长奚言长庚淡淡道,神色镇静自若,“不过在死之前,可容我等先将这吃里爬外,不知廉耻的东西按家规惩处,之后任凭处置。”

他这一番话让人听在耳中着实怪异,似讥讽,又似诚心诚意,连子万都有些分辨不出他的真实意图。拖延时间?还是想要勾起他的怜悯心?

将脑中越来越不着边际的想法甩开,子万颇有风度地一摆手,笑道:“请便。”虽然觉得用吃里爬外来形容奚言豫还有待商榷,而不知廉耻更是不知所云,但毕竟两人交情一般,他可没善心到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放过这些差点将他活埋的人。

“来人,给两位看座。”奚言长庚吩咐,一点也看不出对眼前这两个将要毁他家族的人有丝毫仇恨,城府可见一斑。

座位安排得极为有趣,不是被拒于众人之外,反而是在奚言长庚的近旁,像是在表示他的诚意。对于一出手便能控制住奚言家主这个位置,子万反而一扫之前的轻松,心里暗暗戒备起来,只因为完全摸不透对方的打算。倒是纪十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笑嘻嘻地走上去便坐,一点也不客气。然而当她目光扫过地上昏迷之人时,脸上露出诡异之色,碰地一下又站了起来。

“他是谁?”正如子万所认为的那样,纪十一开始也以为地上的人是奚言豫,此时看到正面,不由错愕非常。

是人双眼紧闭,肤色是长久不见天日的苍白,然而眉含青山,鼻似悬柱,让人不由猜想那对如蝶翼般的长睫掩映下的黑眸必是被烟雨所润,如今因为受伤而惨白的双唇平日也定是噙着春色桃红,这人活脱脱地就是一副极致江南水墨。哪里是他们所认识的长相普通,肤色蜡黄的奚言豫。

纪十心中升起一股非常不妙的感觉,下意识地看向还站在原处尚未走过来的子万。

她的反应引起了子万的好奇,当下不再犹豫,抬步也走了过去,耳边同时响起奚言长庚的回答:“孽障奚言豫。纪十姑娘几日前不是还曾和他结伴同行,怎的这就不认识了?”

果然是奚言豫,就不知他明明是回来报信,为何反而被扣了个吃里爬外的大帽子。子万暗忖,却在看到那被称为是奚言豫的人正面时,身体一震,几乎失态。一瞬间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深吸口气,他面色如常地坐下。

他的神态变化虽然只是眨眼间的事,但仍落入了一直密切观注着他的人眼中。奚言长庚脸上浮起丝意味深长的微笑,而后神色转厉,喝道:“剥皮脱骨!”

声音甫落,那执鞭之人退下,另外走上两个人,一人执尖刀,一人端盆,盆中盛着光芒流动的半盆水银。

子万听过中原人的人皮灯笼做法,就是在头皮上开一道口子,将水银灌入。水银极重,且无孔不入,加上头皮是人体上皮肉连接最疏松的位置,水银往下渗入,用不了片刻,便能将人全身皮肉完整剥离,而不伤人性命。脱骨也是一样,用极精细熟练的手法将四肢骨,胸肋骨,肩胛骨,锁子骨,头盖骨等剥下而不坏血脉经络,受者最终还能留一口气,却只能如条蛆虫般苟延残喘。

第三十四章 (2)

   想到这些,他心中一紧,不由脱口道:“且慢。”

这一声喊出,奚言长庚等人眼中皆有得意之色,纪十却是脸色一变,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竭力按捺住心底的不安,静观事态变化。

抬手示意那执刀之人暂停,奚言长庚微倾身,一脸和蔼地问:“子万少爷还有何吩咐?”

明知此人心怀叵测,子万仍不得不跳进套子,忍住心中气恼,微笑道:“不知这位奚言兄做了何事要受这等毒罚?”

“这本是我族内之事,外人是不得询问干涉的。”奚言长庚摸着花白的胡须一脸矜傲地道,但在看到子万似要变脸,立时呵呵笑了起来,“不过子万少爷你嘛,自又另当别论。”

“老贼,要说便说,罗嗦什么!”纪十不耐烦地道,极有默契地骂出了子万心中的想法。

任是奚言长庚老奸巨滑,被这样一个小丫头训斥,仍不由脸色难看起来,与此同时,站在他身后的年青男子见家主受辱,自也忍耐不住,纷纷喝骂起来。

“放肆!”

“大胆!”

“贱人,不得无礼!”

……

眼见着子万神色渐渐不对,奚言长庚抬手制止了己方的骂声,一副宽宏大量的作派,老气横秋地道:“算了,小孩子不懂事,你们也跟着不懂吗?”眼看到被间接指责的纪十小嘴一撇,似要反唇相讥,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让自己下不来台的话坏事,他不敢再绕弯子,直接说出了奚言豫受如此惩罚的原因。

“奚言豫身为奚言家的人,不思为家族出力,反而行背叛之事,私自放跑仇人,致家族损失巨大。”

见他眼中露出恼怒之色,显然这条罪名并非杜撰。子万沉吟了一下,没有说话。但是他不说话,不代表纪十能忍住。

“什么仇人,像子万哥哥那样的么?无端端地被你们骗了,逼着跟个死人成亲,真是好不要脸。依我看呀,奚言哥哥不肯与你们同流合污,这便成了他的错处。”纪十并不是想帮奚言豫,只是直觉若让老贼继续说下去,会发生她不想见到之事,因此想用言语惹得对方失去理智,搅乱局面。

于是这一番话自然又引来一阵怒骂,反倒是奚言长庚没有开始的震怒,只是神色阴沉,眼中隐着一抹杀意。

“是梅六姑娘和十一兄。”就在这时,一个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在纷乱的喧哗声中仍然清清楚楚地传进所有人的耳中。

子万和纪十的心脏同时一紧,周围蓦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同时聚集往厅心。

奚言豫醒了过来,那双眼睁开后,果如纪十所臆想的那样似藏了江南空朦的烟雨,整个人都灵动起来。对于周围人或鄙夷或恨怒或炙热的目光似若不觉,他看了眼神色复杂的纪十,目光最后定在看上去似乎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和期待的子万脸上。

“我早被驱逐出族且被囚禁,已算不得奚言家的人。”他淡淡道,“偷放种了情蛊的梅六姑娘和十一兄,只不过是想若有一日子万兄得知,或能承这个情,为奚言家留点血脉。”

“住嘴,这里还轮不到你这孽障说话!”一直表现得从容淡定的奚言长庚终于克制不住神色剧变,厉声斥道。 

奚言豫呵地一声笑了起来,脸上无悲无喜,无恨无怒,连眼珠都没动一下,只是看着子万,轻轻吐出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当初的不靠而别,对不起再相见不敢相认,对不起那时冷眼旁观他的落难……太多的对不起,只是想告诉他不值得。

子万脸上仍带着微笑,只是握着椅子扶手的手背青筋暴突,坐在旁边的纪十看在眼里,心渐渐沉了下去。她不怕子万喜欢男人,也不怕他厌恶她,但是如果他心中早已有了那么一个人,一个连她看了都会忍不住心动的人,她还凭什么去争?

“若只是这个罪名,便要将人剥皮剔骨,未免太过了吧。”子万没有回应奚言豫,而是对着奚言长庚轻笑道。

见他似无意深究己方囚禁梅六并十一郎的事,奚言长庚面色微缓,也不遮遮掩掩,冷声道:“再者,他明知二位欲来寻仇,却不阻截于路,眼睁睁看着家族陷入绝境而袖手旁观,只此一罪便是将之碎尸万段亦不足以平族人之心。而况其不知廉耻,甘以男子之身雌伏人下,且不思悔过,乱伦悖德,如此孽障若不剥其皮剔其骨,如何敢令其去九泉之下见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