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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134)

这里并不是什么房间,而是一座供奉着笑脸佛的破庙,佛前点着长明灯,还有一个破旧的铺团,以及一个黯青色石磬。佛身满布蛛网灰尘,长明灯只有黄豆大小,被从破门烂窗中灌入的夜风吹得忽明忽暗,昏暗得连月光也不如,难怪之前会被忽略。

或许是一座荒庙,但肯定有人,为佛像供奉长明灯以及每日定时击磬的人。纪十不敢耽搁,将那卷残经揣好,又确定了小金好好地缠在手臂上,这才将手伸上地板撑在两边,一个使劲,轻巧地翻了出去。她内力虽然已无,但身手还在,这种轻灵的动作并不是难事。

第三十五章 (3)

   没有在殿内多做停留,她迅速地将石板还原后,便拉开门闪了出去。

从外面看,果真是一座简陋之极的荒庙,糙石作壁,草茅作顶,幸好是嵌在山腰里,否则只怕风一刮,屋顶就没了。月光下,可以看到黑越越的山林从院子外一直延伸向山脚,虎啸狼嗥之声不时穿过幽深的夜色远远传来。

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香火?此念在纪十脑海中一闪即逝,她现在烦恼的是,自己该不该就这样下山,还是留在破庙里等到天亮。

如果是以前,她当然可以不在乎,但是现在的她,若 只身闯入黑夜中的密林,无异于自投兽腹。这样一看,她其实没的选择。至于庙中之人……她抬手摸了摸臂上的小金,就算运气不好遇到一个心怀叵测之人,有小金在,她也不是没有反抗之力。

望了眼挂在中天的明月,纪十心念电转间,又退回了庙中。

“什么人?”还没等她找到一个避风而又不显眼的地方窝下来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声音听着颇熟。

她一怔,眉毛挑了起来,颇感意外地看向出声之人,而后蓦然灿笑。

“哟,少年仔,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啊!”

那人从佛像旁的小门走出,见到是她,脸色瞬变,时青时白,当真是精彩之极,却是数月前有同行之缘的奚言少华。

“你怎么找到此地来的?”奚言少华吃过她不少苦头,对她是又恨又怕,若不是极力控制,只怕已夺路而逃。

“当然是你怎么来的,我便怎么来的。”纪十笑嘻嘻地道,她此时脸上身上沾满了兽血,泥土,以及草叶的绿汁,明明狼狈之极,看在奚言少华眼中却比厉鬼还可怕。

“不可能!这里……这里……”他不觉后退一步,想说这处是自己外祖隐居之所,连他父亲都不知道,却在想到她有可能是跟踪自己而来,而跟踪的目的自然是想要严刑逼供,杀人焚尸等等,就一阵哆嗦,什么话也说不下去了。

“这里怎么了?”纪十逼近一步,心知如今的自己根本不是眼前少年的对手,但是却一点也不担心。

奚言少华又退了两步,撇撇嘴,再不肯多说一字。两人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他却清楚纪十脾气喜怒不定,如果她真想怎么他,求饶是不会有用的。何况他骨子里还是有些少爷的骄傲,怎么也做不出求饶的事来。

纪十啧了声,也不勉强,看了眼他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清清爽爽的头发,立时动了心思。

“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她摇头叹道,就在少年想要反驳的时候,突然眼睛一瞪,恶狠狠地命令:“给我烧水去,我要洗澡。”

奚言少华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就要依言而行,却在转身时蓦然反应过来,愤然道:“凭什么啊?”

“凭什么?”纪十挑眉,双手负后往前走了两步,看他明明害怕之极却还死命硬撑的样子,差点没喷笑出来,嘴角勾了勾,作出一副轻蔑的表情,“这里就你我两人,你不去,难道我去?”说着,她作势挥了挥拳头。

奚言少华当初是被结结实实揍过几顿的,一见她的动作,立即噤声,转身垂头丧气地去了庙后面的灶房。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能这样默默安慰自己,甚至还有几分庆幸,庆幸那次从西南回来后,他狠下心将生火烤食等技能学会了,不然只怕真要硬生生挨上一顿。他要是知道纪十现在连个普通人都有可能打不过,不知会怄成什么样。

纪十笑眯眯地跟在后面,觉得心情甚为愉悦,觉得这世间上再找不到一个比奚言少华更好欺负的人了。

“喂,小子,你怎么跑到这里当和尚了?”在庙后简陋的僧寮中打了个转,确定此地除了少年外再没别人,那么每日击磬的必然也是他,纪十不免有些好奇,怎么也想像不出他会过这种清心寡欲的日子。

奚言少华蹲在灶前,闻言白了她一眼,却没说话。他才不会告诉她自己是为了逃婚才躲到这里来的。

原来继纪十子万大闹奚言主家之后,很多族人都对奚言长庚产生了不满,奚言长庚家主的地位岌岌可危,导致他想到了用联姻来寻找强力支持这一个历史悠久屡试不爽的办法。而奚言少华,这个奚言家未来的少主,也是如今唯一还留在他身边的孩子自然便成了不二人选。然而对于奚言少华来说,他实在受够了这种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他身体和皮相去为家族谋利益的做法,于是连联姻对象是谁都懒得打听,便果断地逃了。

这种丢脸的事他是绝不会对纪十说的,可以预料,如果被她知道后,必然又是一番嘲笑。

纪十眼珠一转,虽然没猜到原因,但想到以他这样娇生惯养的脾性,会甘于藏在这里过清苦的日子,只怕也是跟自己一样,不是被追杀,便是在逃避什么,不得不为之。想到此,她不由嘿嘿笑了两声,直吓得奚言少华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心里升起强烈的不祥感,恨不得马上逃离此地。

纪十才不去理他有什么反应,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又抢了奚言少华的一套干净衣服,再抢了他的床,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然后,在第二天太阳出来的时候,看着那个从柴房钻出来顶着两个黑眼圈看上去必是一夜辗转难眠的少年,她宣布了一个让他差点自尽的决定。

“这里风光极好,我决定住在这里了。”又隐秘,又有好欺负好使唤的美少年,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地方?

“你住这里,我住哪里?”奚言少华愤怒了,觉得对方简直是欺人太甚。这里就一张床,虽然他觉得不是很舒服,但也胜过柴房啊。

“你想去哪里?”纪十眼神一厉,冷笑道:“想跑?敢跑就打断你的腿。”

此话一出,奚言少华便萎了,但眼中却仍然闪动着愤怒不服的光芒。纪十知道万事不能太过,否则会逼狗跳墙,于是又漾起了一惯的甜笑,“昨晚是意外,你还住你原来那房。不是还有空房间么,打扫干净,我住。”事实上一直住在别人住过的房间,她也不安心。

听出她没有要取自己命的意思,连自己的房间也还了回来,奚言少华原本气鼓鼓的表情登时消失不见,又恢复成了那个忍辱负重的样子。

然后,两个并不和谐的人便住在一起奇迹般地过起了极为和谐的日子。

第三十五章 (4)

   陆路,水路,再转陆路,一路上没有什么耽搁,半月之后一行人已走到了离北塞最近的宛阳城。这时梅六再次遭遇了一件让她羞惭欲死之事。

她的月事来了。

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尴尬之极的事。不止是她,便是极少有情绪波动的十一郎在看到她亵裤上的鲜红之后,先是意外地露出惊惶之色,等到确定那是属于女人特殊的生理情况,又破例地红了耳朵。

“这……要怎么办?”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手足无措了。

如果是以前,见到他现在这样的反应,梅六必然会觉得有趣,但是现在她却只能刻意忽略掉心里恨不得就这样死掉的强烈冲动,木着一张脸,就像平时他给她擦拭身下秽物时那样,语气没有起伏地道:“要干净的布,还有针线。”语罢,才想起自己右手已经废了,不由一僵,待要再说什么,十一郎已经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