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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133)

正寻思着,耳边蓦然传来一阵模模糊糊的沙沙之声,纪十侧了侧耳,想要捕捉声音的来处,眼睛却先一步发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藤桥上爬进洞来。没等她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右腕上一紧,多时不见的小金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嘴里叼着一根草,正一边用尾巴缠住她的手臂,一边昂起上半身瞪着两粒乌溜溜的小眼睛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改吃草了?”纪十扯了扯唇角,戏笑道,却不想喉咙喑哑,只能发出气音。大抵是风寒严重的缘故。

小金扭了扭身子,然后拿头直顶她放在膝上无意识紧握成拳的左手。

“我知道了……”纪十冷寒的心微暖,咳了两声,松开手接住小金嘴里的青草。还想说点什么,却感觉脚尖被一个极沉的物事压住了。她这时才迟钝地想起刚才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正往洞里爬,忙低头看去,发现压住脚的竟是只奄奄一息的麋鹿,旁边一条盂钵粗的黑蟒正窸窸窣窣地往外退出去。

很显然,麋鹿是黑蟒送来的。而黑蟒会做这种事,除了是受小金驱使外不会有其它原因。

冰冷的手指轻轻抚上小金同样冰冷的身体,那一瞬间,纪十的眼睛突然有些酸涩,她想开口说谢,却发现喉咙哽痛尤甚之前,竟是一字也不能发出。仿佛能感觉到她心中的情绪,小金顺势缠上她抚摸它的手,亲昵地蹭了蹭。

难受不过一瞬间,纪十转眼便被它爱娇的动作逗笑,只是精力不继,不能陪它玩耍,待它松开她的左手,便抬起手将那棵青草放进嘴里。

小金虽然不能言语,但她与它相处毕竟多年,彼此之间颇有些心灵相通的意思。这草虽然只有一株,且看不出与普通青草有什么不同,但是她却毫不怀疑是它特意为她寻来的治病药草。至于会不会有效果,会不会与她所受伤病相冲,相较于小金的心意来说,她反倒不是很介意。

咽下草药,她感觉到眼前黑蒙越来越重,口舌焦渴愈甚,情知是失血太多造成,当下低头去看小半个身体压在自己脚上的麋鹿,发现其肚腹仍轻轻起伏着,身体不时抽搐一下,显然还活着。只是嘴角有血沫溢出,看起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微微倾身摸了摸那温热的身体,确定此鹿全身骨骼已被黑蟒绞碎,难怪体表看不到伤口,在被放开这许久又不挣扎逃跑呢。她心中并没有产生多余无用的怜悯,回手摸了摸腰间,发现竟然还有一把短剑在,于是拔了出来,一把划开麋鹿脖子上的动脉,然后俯下身大口大口地喝起那鲜热的血来。

第三十五章 (2)

   清越悠远的磬声再一次响起,纪十将与她玩耍的小金放进怀里,开始往洞穴深处爬去。

这是她在洞口渡过的第十天,依靠着那只麋鹿,早晨藤叶上凝聚的露水,以及小金每日采回的药草,她的风寒好得七七八八,内伤也好了四五分。每天下午申末酉初的时候,洞的深处便会传来数声磬击之声。她怀疑有人住在里面,但是却从来没看到人出来过。刚来时没进去查探,是因为没兴趣,也不想惹麻烦。但是当她内伤好了一些后,她在藤桥对面以及洞口四围没有找到能够让如今的她离开的路径之后,往洞穴深处一探便成了必行之举。

洞底极平坦,像是由人开凿而成的一般,越往里越黑,纪十身上火折子等物皆在坠崖时掉落了,如今身上唯剩下一把短剑。她武功全毁,眼耳虽然已经全好,听觉目力却再也不可能恢复到以往的水平,只能以剑探路,以免懵头懵脑撞到什么。

大约爬了有小半个时辰的样子,前面隐隐透出微弱的光亮,她心中一喜,却并没有马上过去,而是停下来侧耳聆听了许久,确定没有任何声响后,才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爬。

越接近光线越明亮,但是纪十心中的喜意却慢慢平复,因为从那柔和而昏蒙的特点她已判断出那并非天光。不是天光,那么自然不会是出口,至少目前还不是。

事实果如她所猜想,那只是一间四四方方的石室,纵横皆不过丈许,有一案一席,还有一个烧炭的小炉子和可能是煮食的小鼎,以及碗勺等零零碎碎的东西。看得出,这里是有或者曾经是有人居住。案上有一座灯盏状的青铜器,上面放着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光亮便是由此而来。

纪十不关心这里住过什么人,主人又去了哪里,她关心的是除了自己来时那条通道外,还有没有其它路出去。

但事实是,任她寻遍整间石室,连席子几案甚至于炉鼎都搬了开,只差没趴在地上一寸一寸抠挖了,也没找到一点有可能是通道的痕迹。这个石室就像是自山腹里凭空挖出来的一般,四壁浑然一体,竟是连一丝裂纹也没有。

虽然是怀揣希望而来,但真正发现这处亦是绝路后,纪十也并没有多失望。她又在石室里转了转,最终在几案前盘膝坐下。

几案上一卷半展的素帛,题首是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后面是数行清隽的行书小字,旁有一笔,笔尖墨干,显是当初石室主人正在伏案而书,却因突发情况不得不立即离开,甚至于连笔都没来得及洗。

纪十成日在腥风血雨尔虞我诈中来去,哪里会对讲究因果轮回的佛学感兴趣,对于这么一部于佛家子弟来说需日常背诵的经典自然也是闻所未闻。此时不过是觉得闲得无聊,加上那字看着着实让人心静神宁,仿佛有魔力一般,不知不觉便读了下去。

虽然在“远离颠倒梦想”便停了下来,且“想”字一看便知是匆匆完成,少了之前的从容清净,颇有些格格不入的意思,但是这半卷残经还是成为了她以后数日内的消遣之一。不为别的,就为单看着那字就觉得心中清静,烦恼皆抛,至于经义,她还真是看不懂。

在发现半袋已经霉烂的粟米之后,纪十决定从洞口搬到石室内居住。山洞阴凉,所放米粮可数年不变质,因此她判断出此洞主人已离去了不少于五年,显然是不打算回来了,于是鸠占鹊巢便显得如此理所当然。只是就算有炉有炭还有火石等物,却没有水源和引火柴,她终究还是用不了,只能依旧日日啃生兽肉,饮兽血晨露。

每日磬声依时响起,在这石室中听来越发清楚悠远,仿似就在耳边似的。纪十每日除了看心经以及坐在洞口看云起雾散外,便是贴着石壁寻找磬声的来处。这磬声实在古怪,每日只响那么九下,而无论是在石室哪个位置听感觉都一样,仿佛破开石壁就能触摸到一般。

破开石壁……纪十自然是做过的,不过除了把已经不锐利的短剑砍出许多缺口外,再没有任何收获。石壁上连一丝划痕都没留下,可见有多坚硬,当然也间接证明了失去武功的人有多无用。

然而,虽然纪十没有慧根,堪不透空色,破不了无明,但每日里无论走到哪里都将那半卷残经带在身边,不时地翻看欣赏,早将每一个字印刻入脑海,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至少心境越来越平静。而真正心平气和的结果就是,在第十日上,她一觉醒来终于找到了磬声的来源。

石室顶壁。

站在书案上,她踮起脚抬手在头顶石壁上一寸寸摸索敲击,直忙得大汗淋漓,倒真让她找到了一块大约长两尺宽一尺的松动石板。她没有马上将石壁往上推,而是等到夜色深沉之后,才吃力地抬着几块从洞口边找到的山石垫在书案上,然后爬上去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松动的石板往上推。

石板悄无声息地被推开,却在落在旁边时发出轻响,在这寂静的夜中显然异常惊心。纪十屏住呼吸等了半晌,确定没有惊动什么后,才悄悄将头探出。

外面是一个很小很破的房间,月光从破损的门窗中透射进来,让人能清楚地看见屋内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哦,不是什么也没有……当她转过头时,立即推翻了自己最初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