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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做题家(16)

所以,约她吃河豚,不可能是挑衅、讽刺她的行为。

王子舟决定关掉这个共享文件。

页面上却忽然游标闪烁——

她吃了一惊。

属于另一方的输入正在发生。

“明天”,停顿,“下午”,又停顿,删除“下午”,改成“傍晚”,停顿,“7点”,删除,改成“七点在”

………

王子舟屏息盯着萤幕,正期待那个表示场所的状语名词出现时,忽然一整条资讯都被删除了。

乾乾净净,什么也没有留下。

闪烁的游标也消失了。

我就不该点开这个文件!

王子舟这样想着,却言行相诡地在萤幕前又盯着那个文件盯了十分钟。

就在她意兴阑珊地洗漱完、躺下睡觉时,放在书桌上充电的手机几不可闻地轻震了一下。

已经躺在黑暗里的王子舟犹豫了三十秒。

这么晚了,不可能有什么工作找她。

换作往常,她肯定毫不在意地睡了。

可今天是怎么回事?我居然想去看一看。

她忽然鲤鱼打挺地坐起来,掀开空调毯下了床,拿起手机。

被点亮的萤幕上显示一封新的邮件推送。

“明天傍晚七点在四条高仓巴士站前碰头可以吗?”

意外,又没那么意外。

王子舟甚至能描摹出这种行为背後的逻辑路径——发邮件邀请会不会太过正式?那在共享文件里写吧;写在共享文件里对方会不会看不到?那还是发邮件吧。

于是有了这封邮件。

好合理的揣测,但也有自作多情的嫌疑。

她心中升腾起不可名状的窃喜的同时,也无法克服地给自己冠上了罪名。

于是脸上涌起来的笑也在黑暗中遽然消退。

“好的。”

她节制地回覆了邮件,然後放下手机,在黑暗里坐了一会。

喜悦为什么总是伴随着失落呢?我是个情绪不稳定、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人吗?她侧头看了眼旁边黑乎乎的窗户玻璃,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都显得有些漫长,王子舟下午五点多就完成了当天的工作计划。

到七点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她坐在电脑前一边轻敲桌面,一边思索。

王子舟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常胜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

最初有这个概念,是因为小学时交的一个稍年长她的笔友。对方写信跟她说:“期末考试临近了,但没关系,本常胜将军已经擦好枪准备上战场了。”

那是王子舟第一次把考试和打仗这种紧迫、危险的事情挂上钩——不好好准备,别说取胜了,搞不好还要丢掉性命。这种概念所带来的威胁,从考试这个范畴蔓延开来,逐渐占领了她生活的全部领域。

面对重要的事,她一般不会紧急上阵。

若因准备不周战败,好一点的结局是,她这个常胜将军被革职流放,差一点的结局,就是乾脆在战场上死掉。

作为一个恐吓自己的高手,王子舟翻出一张A4纸,开始撰写今晚会面的谈话纲要。

什么样的话题是安全的?

学校?家乡?兴趣爱好?

王子舟没有头绪,于是她开启搜寻引擎,输入“初次会面安全话题”这样的关键词,跳出来的回答是“天气、交通、新闻、运动”,以及很不负责任的“社交嘛,夸对方就可以啦”——

真是谄媚。

民选首相用得着拍没有实权的皇室的马屁?

王子舟东看西看,浪费了大半个小时,纸上也记得乱七八糟。

她找到一处空白角落,画了个小小的思维导图出来。

Image

话题被分为三大类,即:无关紧要、只是用来调节气氛的,涉及到私人资讯的,以及业务相关的话题。在各大类之下,她又分了一些子类,最後一看,第一大类和最後大类根本没什么内容,中间却是满满一大块——好像她只关心中间那个涉及私人资讯的部分,其余两个都只是她打探时的掩护。

很合理,毕竟打仗也存在主次。

她将思维导图小心翼翼地从纸上裁下来——巴掌大小,仿若小抄。

这就是王将军的行军策略。

揣着这份行军策略,王子舟出了门。

从她家到四条高仓站,不过一公里多,实在近得很,于是走路前往。

天气预报说半夜有雷阵雨,才傍晚,空气里就浮动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躁动、急切,又不安。这条路王子舟平日常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戴降噪耳机,她觉得这条路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喧嚣。

还有十分钟才到七点,于是她走得格外慢。

等待会焦躁,被等不礼貌。

提前到显得太殷勤,迟到又显出怠慢。

掐点抵达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