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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星行(115)

作者: 晏榕 阅读记录

皇甫令并无反应,只抽出自己随身佩剑。

“二殿下不想知道翰城发生了什么吗?”南宫绝声音细弱,掺着嗡鸣的裂帛之声。

皇甫令却是笑了:“四弟太不自量力,却不知出都前,我早在皇宫的用水里投了毒。即便他们夺得国都,也不过死尸而已。”

南宫绝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面上没有震惊,却带着一丝低沉:“狠毒至此,无怪他留下的遗诏是——”

他暴起向前,众士兵一惊,向他蜂拥袭来,而他一手夺过向面而来的刀刃,一手撕开衣袖上的隐藏着的线痕,将那暗藏的绢帛匆匆打成结,向褚阳抛去。

他侧身挡过一刀,又提起尸身上的甲胄作盾,对皇甫令道:“皇甫氏皇帝的遗诏,是‘剿皇甫令者,帝也。’”

箭雨倾落之中,褚阳步履迷踪,如鬼魅一般进前,等再一晃眼,她已将遗诏收于怀中,手中浮休剑寒光血染。

南宫绝没有错过皇甫令一瞬之间怔愕的神情,但很快,皇甫令便收剑挽弓,身上杀意直透他的头颅。

皇甫令武艺高绝、射术更是无双,如此近的距离,自然百发百中。

箭在弦上,刀光密集,南宫绝左右无路、上下遭袭,已觉自己终是逃不过一死。

电光火石之间,褚阳抛出浮休剑拦下一箭,却挡不了随即而来的第二发。

南宫绝已闭上了眼。

他想起自己过去二十年的经历,竟叹此生匆匆——幼时与母亲相依为命,虽衣食无忧、甚至能到城中先生处学习,但母亲常要他掩藏,例如别人三日背出来的书,他不能三个时辰就说背完,例如别人算了一个时辰的算术,他不能一刻就交上答案……

他不该对外面的世界有向往,不该看着那些达官贵人们的马车出神,不该习武、学兵法。

后来——母亲被一伙人找上了门,在匆忙之间,她将自己的全部积蓄递给他这个十岁的孩子,要他逃得远远的。

此后,他行过万里路,访过许多隐士高人,但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一年前,他游历翰城,被北郊南宫氏认为少主,改“孔”为“南宫”,南宫立于危墙之下不自知,那个称作他父亲的人,像个只等着成为牌位的木偶,如此境况,他也不得不去救下那些无知无觉的南宫弟子。

至于后来的事,遇到褚阳以后的事情,倒变得那样清楚。

箭矢破空声中,南宫绝突感面上有清风拂动。

不过是轻和的一抹,却像带了能令时间停滞的力量。但并非时间凝固,是那股力极为广大,像笼罩了整片原野,让这原野上的一切事物,都被静止。

褚阳不在其中,她看得明白。

白衣的仙人自城楼上飘然而下,不过弹指之间,便轻踏着车马,来到这乱局之中。他极快地打出一个指诀,袍袖舒展如白鹤高飞——指诀引出巨力,精准击向箭身,至于这周围的异状,不过是那力的余波而已。

褚阳的指尖微颤了一下,不自觉地将向他面前挡去。

但她看到,云中君眸中并无情感。

她想到云中君一直以来对皇甫令的莫测态度,似是想通了什么,便木着手指退到一侧。云中君亦没有向她投来一丝眼神,他只看向怔愣的皇甫令,眼中尘色幽微,似不经心,像看蝼蚁。

异状仍在持续,压迫感笼罩了皇甫令僵硬的身体,弓箭滑落,落地时弓弦颤动,众士兵在凝固中动弹不得。

静、静到像风停云止、众生皆死。

顷刻之间,皇甫令闪过许多念头,但悲怒很快冲出复杂交织的情绪,他以一种似悲似嘲的语调喊道:“师父?”

云中君没有改变神色,他的声音在道法的附着下,在一片凝固中更显得明晰:“皇甫令奢淫傲物、烹菹臣庶,非云丹歌之徒。你下山后种种作为,我并非不知。”

皇甫令才分辨出他所讲之词,他一字一顿,像难以置信,像后知后觉:“奢淫、傲物……烹、菹、臣、庶?我虽非至仁,但恪守人法、遵从伦理,这些事,我没做过。”

“是吗?”云中君轻声反问,像对蜉蝣的叹息,“皇甫令,你为了一己私欲、夷戮无数,何必自欺欺人?而今客星昼行,你不必再起干戈,空流血河。”

客星昼行?

“……你、知道她是客星?!”皇甫令看向那张银面具,压下心中巨浪滔天,“师父,‘异星出、大灾至’,今日你帮褚氏、与天意为敌,是要降祸世间?”

面对质问,云中君毫无回应,皇甫令却看清了记忆中的那个白衣身影,她有着过分冷漠的眼神,那时他却没意识到,她身上有一种——像极了褚阳的气势。他豁然明朗,嘲道:“原来——你一开始就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