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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星行(92)

作者: 晏榕 阅读记录

想想也讽刺至极,他与褚阳相识五载,未必能比闻人铭与她关系更密切。

“是吗?仙子更中意我哪副面孔?是这副,还是我本来的?”

“于我而言无甚区别。”

“哦?那仙子看人是看人心的?”闻人铭继续道,“可我墨一般黑的心肺,你若仔仔细细地看,怕觉得太脏了。”

褚阳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自谦了。于我眼中,你、我、乃至景行宫掌门所持之道并无高下之分。至于阴谋诡计、猜忌考量,大家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想着闻人铭大约不多时要出来,解伯兴退离房门几步,转去看向天际的乌云。

他想起来,那天策马在百尾山下,仰头看时,正像这般天黯如铅、云中似坠重铁,密布满天。压抑的空气弥漫山脚,挤出一丝清冽的茶树叶香。

她明日回来,他得赶紧。

山路湿滑不好走,从茶农处借来的斗笠和蓑衣在半道上派上了些用处,只可惜雨下的太大,那飞溅的雨水像密布的箭雨,浸湿他全身的衣裳。

到茶庄内,亮浮休剑。

茶庄掌事下跪涕零:“公子……这是专供湖州府的,我们真不能卖给别人。”

“湖州府已被攻破,湖州现在是南褚当家。”

“怎么可能!南军不是刚打下共州……”

说来说去,那掌事不信他的话,或许是南军名声太好,也不觉得他会伤人性命,即使被他用剑抵着喉咙,还是一个劲儿的哭号。

他不愿再听,便拉来了掌事的妻子,掌事这才换了说辞:“不是我们不愿卖,是这一批新茶还在七星灶上烘着呢。”

“今夜之前制成。”

这种天气制茶,似乎不很合适。他也想拿最好的奉给她,但她大概会觉得不必要,如果她知道他离开军营,只为了些医嗓子的茶叶,应该会怪罪的。虽然她下了令,今日是让将士们休整的时间,但他身为副将,在她不在时,理该监管营内事务。

天越来越黑了,雨势仍没有收小的意图。

衣裳已经半干,他静静地抚着浮休剑的剑鞘,等着最后的时刻。

灯火在不停晃动,不停晃动。然而,那一刻来了,马蹄声如峻急水流,在雨声中清楚响亮,灯火肃穆,如同小兵见到将军般挺直了腰杆。

一个浑身湿透、而又姿容萧肃的女子走了进来,水迹在竹地板上逶迤。

“解忧。”她微微抬起眼,声音嘶哑,威慑极淡,却令人胆寒。

他怔愣了好些时候。

他没有问她是怎么找到他的,又为什么要亲自冒着雨来,又或是怎么提前回来了。他问不出口,她总有她的理由,很多时候他也没法推断,但在那时候,他心乱如麻,彻底没法思考。

他帮她擦拭着散开的湿发,手指穿过寸寸青丝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空白一片,等他重新梳好她的云鬟后,她已经睡着了。

“主上。”他低声唤她,她并没有醒来。

那种失去她的恐慌蜂拥而至。

他颤着手去探脉,万幸还有微弱的脉搏,但脉象古怪、毫无规律。他回想起她说过的话,她说自己所练功法特殊,脉象与常人不同,如要准确,得贴着心脏仔细听才能准上些许。他没有犹豫,侧耳贴至她心口。

冰冷的衣料,一下下跳动的心脏。

他终于消了紧张。

又照顾了昏睡的她会儿,茶送到了。他将蓑衣箬笠给她披上戴上,提上茶,抱起她,找到棚下踏着地的山行良驹望月。望月认生,撤着步不愿让他上来,许是雨大,气味难辨别。

他无他法,便将她的草药包解下来给望月嗅,望月这才安分下来。

待用腰带将两人系紧后,抖动缰绳时,有一个念头进入脑海——他不能失去她,不论她是寐是醒,是弱小还是强大。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战局

六月二十二日辰时,第一批离开殷西的百姓已从城门结队而出,向殷东各城行去。总督令已下达:凡出城百姓需于二十二日至二十六日辰、巳、午、未、申时于城门口排队登记,为防战争紧急,百姓需跟随各城交涉使前往就近城池,众人入城后,交涉官回殷西,此后是生是死各不相干。

由于只有每日一个时辰城门大开,而登记手续又刻意放慢了,自然形成了批次。

当第一位殷西的交涉使拍向城门时,辅西卫正在将领的安排下准备进攻。

交涉使个个言辞锐利,是煽动民心的好手,拖着安静的长队也不会影响,在与守城军官说了不过几句,便激得身后的队伍群情激愤,交涉使自然乘机逃走。

本来没有想放弃人民的殷东,陷入了开了城门也不讨好的境地。在从百姓口中得知这五日都会有离开殷西的百姓后,辅西卫不得不改变了计划,并非是他们重视这八城的百姓,而是这几个月的风云变幻后,世家们已显出了不安,如果再不顾百姓,恐怕皇甫氏压不下反对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