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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女(136)+番外

那人就这般走到了于府的门前。

今日吏部侍郎兼领丰州都护府副都护裴道真启程前往丰州筹措丰州边市兴建一事,于家自然热闹非常,于崇自己没有亲去送行,于岌倒是去了,回来与自己大兄分说五百人护卫裴道真离去时的种种气派,于崇在听,旁边还有吕氏、钱氏、林氏、韩氏诸人……自从边市一事起,于崇召集宴饮已渐渐不再精心找什么牡丹、兰花的由头了,花园中石榴花开得好,也值得设宴一观。

也难怪门前聚的闲汉越发多了起来。

府内宴饮正酣,于府的大门此刻正关着,只一道小门开着供人进出。

两仆从自小门内出来,看见那人,想拦下她,却又认出了她是谁。

或者说,是认出了那把刀。

镇国定远公的刀,长,鞘有少女掌宽,鞘上毫无缀饰,刀柄上被摩挲到发光,这般的一把刀,如果出鞘该是什么样子。

惊雷一般。

白日之下的一道惊雷。

是借了一道天光到人间。

是无声却令人两耳震痛。

两个仆从连滚带爬躲出丈远,眼睁睁看着定远公不声不响,就如神术一般拔刀而起,劈出了如引九天玄雷下至人间的一刀,分明上一刻还是笑着的……不……一仆从战战兢兢看着定远公,惊见她竟还是笑着的。

这样的一刀,比豺狼虎豹更可怕十倍,带着神鬼莫测的凶悍之气,让人冷汗津津两股战战,使出这一刀的人竟然是笑着的。

还刀入鞘。

那人看着于府的大门。

脸上仍旧是带着一丝浅笑的。

先是“咔嚓”几声响,接着,声响越来越大,一道长长的刀痕出现在于府的桐油大门上,门上木纹渐渐错开。

一扇门,竟然被劈成了两半。

门后渐渐嘈杂起来,有人出来问出了何时。

那人又抬起脚,一脚猛踹在了于家的大门上。

“咣!”大门终于受不住这力被一脚踹开,其中一扇的下半截的一半干脆飞了出去,砸在了门内人的身上。

“轰!”一声巨响,是有半扇门落在了地上。

于府的部曲拿着刀赶来,没看见以为的成群匪类,只看见了一个人,一把刀。

“定远公大人!”也有仆从回去报信,穿着团花锦袍的于崇急匆匆看来,就见定远公卫臻站在门前。

有半扇门似开似关,恰好挡住了半张脸,于崇走近,觉得自己似乎被定远公盯着,又似乎是被一北疆的孤狼盯着。

他从未见过北疆的狼,却仿佛已见了。

不,他见过,当日这人以一人一刀一马挡住了百余申家死士,正是这般模样。

“定远公大人既然登门,你们怎么不好好招呼?今日恰有石榴花宴……”他假装看不见破败的大门,脸上露出一极爽朗的笑脸来。

来人还是看着他,看着他绕过那半扇门走到自己面前,声音淡淡:“我并非来赴宴,只是来叙旧。”

“叙旧?叙旧就更该入府坐坐,国公大人,虽说九月母蟹做了糖蟹实是人间绝鲜滋味,此时的蟹也算肥嫩,上月我令人去沧州做了几坛糖蟹,今日再开一坛十年前二月二日制的黄酒,香气绝好,正宜佐蟹。”

膀大腰圆如猛将一般的光禄寺卿笑得仿佛与眼前之人相交百年。

这人却还是看着他,动也不动。

“不必,我来寻人叙旧,你将人给我便可,那人乃一女子,姓房,嫁给你家一旁支。”

“旁支?国公大人,实不相瞒,于家根深叶茂,繁衍至今,旁支数不胜数,光我祖父便有十六个儿子……”

“我是何人?”

于崇的话,被四个字轻飘飘打断了。

他说话时举起的手又收了回去。

“国公大人莫不是在说笑?您乃是一品镇国定远公。”

那人垂下眼,却又问:“我是何人?”

“一、一品镇国定远公。”

那人笑了,再问:“我是何人?”

于崇几乎要退开,目光转到一旁,不敢再看那人,看着春夏交接之时的明光照白地,声音比刚才更弱一分:“一品镇国定远公,兼西京都御留守,权知北疆五地节度,上柱国,无终郡主……卫臻。”

“你知我是谁,我需知你于氏有多少旁支?我需知你于氏一旁支名姓?我需知你家祖父有几个儿子?”

于崇真的想退了,他甚至不敢看说话之人的神色。

卫臻说的每一个字皆锋芒外露,她的那柄刀分明还守在鞘里,于崇却只觉得自己正在她刀尖下苦苦挣扎。

自她归朝,于崇只觉得她跋扈逼人,至此才知道,从前那些“轻慢”之举,不过是她懒得计较。

定远公,北疆之主,旁人以她为刀,那是没见过这把刀拔出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