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艰难,可他还是笑了。
林昇,不,还是当称她是卫蔷,她只是卫蔷,有十二颗宝石九颗金珠的宝剑不知何时被她解下放在了船上,她的腰间是一把极长的大刀,江风拂弄她长发,晚霞给她镀了半面金身,可她丝毫未放在心上,毕竟这世间令无数人痴狂的千古帝业也被她挥手推开。
她就是卫蔷。
握着刀柄,她说:“前有乌头,后有疫鼠,甚至在制黄霉之毒,堂堂金乌手段百出,何必在乎旁人如何看你。”
“是,我本不在乎。”
这江上太静了。
沈无咎如何猜不到,现在这江、这船,甚至卫蔷自己,就是要捕获自己的陷阱?
“你可曾开怀过?”他伸出手,却没有人会再扶住他手臂,“不论在何处,这半月以来,你可曾开怀过?”
“自然有过。”卫蔷无需骗他,“沈秋辞是个极好的游伴。”
男人放下手臂。
“好。”
他轻轻点头,脸上尽是笑意。
“我总怕林昇去见我祖父时,跟他说她看顾了我一路,日日操劳未曾展颜。此忧,我从此可放下了。”
他后退一步,卫蔷可不许他跳江走脱。
“剩下的不留行,今日会尽出在此。”
男人摸了摸袖中白色的布帕,面带浅笑。
“当沈无咎,我尽可受千刀万剐,做沈秋辞,我不能死在林昇的手里。”
“到此便可,多谢相送。”
这句话,他终于能说出口。
说完,盘旋在南吴十数年的金乌鸟大声道:
“黎国大辅卫蔷,今日你必死在此!”
水中与岸上突然有箭激射而出。
借箭阻旁人,沈无咎带着林昇给自己的一切仰身落进水里。
卫蔷毫不迟疑,反手以刀鞘挑了船上装灯油的坛子。
长刀出鞘,灯油尽洒。
幽幽燃着的玻璃油灯被掷到半空,同样被锋刃一击而碎,长刀流火,火入江河。
船下成片片火海。
“传信两岸,不留行一个不留!”
“是!”
“调一万兵士以油起火封江。”
用刀劈开袭来的箭,穿着一身黑衣的女子看着火光明灭的江面。
“封江十里,见青衣出水者,见目不能视者……杀无赦。”
金乌,终究落在了长江之源后的远山。
早有埋伏的承影部呼啸而来,他们皆备有易燃的火油,十里长江,将成火海。
喊杀声里,站在火中的卫蔷一手拄刀,站在铁船上看向渐近的金陵。
长江毕竟东流。
梅子将挂枝头。
一抹旧影,被她留在了上一场细雨连绵时。
第256章 毁苗 “是,依《安民法》,他当死,也……
后世军事史学家评价黎攻金陵一战,皆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火炮集群射击的攻击模式极大地消耗了南吴各个作战集团的有生力量和战斗意志,不仅迅速占领了金陵,也使得大黎攻下整个南吴过境的进程被极大缩短。
文明十八年三月底到六月上旬,不到两个半月的时间,横跨整个梅雨时节,黎国以不到二十万的兵力完成了对南吴全境的有效控制。
对比隋灭陈一战的五十万人用了四个月,足见大黎效率。
野史记载,就在黎国湛卢部龙将军攻入南吴皇宫的时候,长江上曾经有连起绵绵数十里火海,时人以为,水上起火是南吴借鬼兵欲要反攻黎国,可惜已经回天乏术。
历史学家赫连豆在一次讲座时说起这件野史趣闻,笑着说:“当时的人只想神鬼的可能,如果是发生在十几年后的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他们大概率会以为是船上燃油泄漏,这件事也不会成为什么传说。”
“赫连老师请问您有没有想过那天为什么会在水上有绵延十里的大火呢?”
“可能当时的谍报组织在销毁证据又或者斩草除根。”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毕竟鱼肠和承影两个部门是我国第一次见诸于正史的成建制的谍报和特战军队,传说当时的南吴也有相似的组织存在,可能在历史的角落里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交战,那场在江面上的火焰,就是一点藏在野史中的凭证。”
“总之,不会是因为爱情吧?”穿着黑色立领制服的女人一本正经地开了个小玩笑。
台下有人笑了。
号称二十七多万的南吴军,真算过之后不过二十二万余,死伤八万余,剩十四万被定远军就地打乱安置,看着文书上的人数,龙十九娘子就觉自己这颗脑袋又变大了几圈儿。
这是十四万张嘴!
招降之后还要收编,教化,归乡,分地……
龙十九娘子打了个哈欠,旁人只知带兵打仗的威风,哪里知道真打下一处才是麻烦之始?刀枪相接是一场乱战,文书数目也是一场恶斗,昨夜他们这一帐人没一个合了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