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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凰(192)+番外

那人笑了笑,道:“我确实看不见,怎么,这位何家公子,你来此之前,竟没打听我是怎么样一个人么?”

何戢想了想,从怀中取出半块玉佩,玉佩好像是被人掰断的,断口并不是十分平整,他食指与拇指捏着玉佩,道:“我家中长辈曾对我言,昔年他曾经施惠于人,倘若他日我有事相求,可以拿这半块玉佩,来江陵城找一个姓观的人。”

那人扯了扯嘴角,面上浮现怪异的神情,随手将杯筷放下,这才肯走下床来,他脚上没穿鞋,就这么在走在屋内的竹板地面上,纵然屋子里燃着火炉,但这点微弱的热力,根本抵不住侵入屋内严冬的寒意,他一边慢慢地走,一边慢慢地道:“我是姓观没错,我叫观沧海。”

这时候何戢才发觉,那观沧海身上仅仅穿着一重单衣,却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观沧海走到箱笼旁,打开来一通乱翻,嘴里还在嘀咕着什么,何戢隐约听到诸如“麻烦”,“死老头子”,“没得安乐”此类的词句,却听得不甚分明。

他翻找了一会,好容易才拿着半块玉佩站起身来,走回来随手与何戢手上的那块一对,两半玉佩正好吻合在一起。

何戢有些发呆,观沧海分明是一直闭着眼的,可是拿着两半玉佩对齐的时候,动作却分毫不差……他真的看不见么?

“是你没错了。”观沧海口气淡淡地道,随手拿过何戢手上的半块,道:“你说的受惠之人,应该是我的父亲,如今他已过世,我身为他的儿子,自然会继承他的承诺。”他手上拿着玉佩,双掌用力一合,在何戢惊骇的目光之中,坚硬的玉石化作细碎的颗粒,落在地面的竹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何戢方才还在想观沧海究竟是否真的瞎了,亦有些担忧此人是否能完成交托的请求,这一刻却被他状似随意的动作镇住,观沧海的双手看起来也不如何强健,只是外表很普通的一双手,方才竟然生生压碎了玉石!

趁着何戢还在惊骇的当口,观沧海重新坐回竹榻上,那只足以碎裂铁石的手轻轻拿起尚且微温的酒杯,不疾不徐地问道:“说罢,你所求何事?既然是我父欠下的人情,只要我能力所及,便会为你办到。”

何戢回过神来,咬牙道:“我要你替我杀一个人。”虽然明面上的记载里,那人已经死去,可是知道内情的人都晓得,那人现在不知在何处还逍遥地活着。

只要那人活着一日,他心中的芒刺便横亘不去。

“什么人?”

“刘楚玉。”他的妻子,他最恨的人。

第221章 谁操黑白子

观沧海独自一人走着,南北相通的官道上。

由南向北。

无月无星的夜空下,白色的雪地也笼罩上一层幽暗的蓝色,道旁错落立着树木,光秃秃的枝桠交错重叠,行成大片的黑影,远方则是起伏不平的地面。

观沧海一步步慢慢走着,每一步都深深踏入雪地里,在他身后,留下来一串半尺深的脚印,又渐渐被风吹过带起的积雪所填满。

北风凛冽地吹着,吹在人的肌肤上,好似冰刀刻骨切割,但是观沧海神情从容怡然,他闭着双目,嘴角含着丝浅淡轻松的笑意,仿佛走在明媚的春日里,仿佛踏在青葱的草地上。

他已经走了一日一夜,却并不觉得疲惫。他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衫,背上背着一根钓竿,衣衫是细麻布,钓竿材质也是随处可见的竹子。

他的双眼看不到隆冬与黑夜,心中也没有隆冬与黑夜。

在地平线的尽头,天空与地面的分野是那么的不明显,夜色与雪光仿佛揉碎了混在一起,当晨曦的第一缕光辉绽开的时候,雪地也泛起了一层晶莹的辉芒。

观沧海并没有能看到这一切,但是他还是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对着前方。

因为在他正前方十多丈外的道路正中,坐着一个人,倘若他想要走过去,便必须绕开那人。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年,乌发如墨,眉目秀丽神情高雅,他身上拢着厚实的雪白狐裘,脸容嘴唇皆失去了血色。

少年见观沧海停下脚步,微微一笑道:“听闻你重出江湖,我特地在此等你。”

观沧海面上浮现冷淡的笑意,道:“原来是你,虽然感觉与从前不大相同,但是除了你外,也不会有人在此时挡在道上了。”

“容止师弟。”

“沧海师兄。”

两人互相称呼对方,但语气却未见得多么亲切友好,平和之中隐藏着微微的冷峭。

容止虽然一直挂着微笑,但望着观沧海的目光却深沉幽远,片刻不曾偏移;观沧海也是笑着,却微微偏过了头,用耳侧对着容止——他的感觉极是敏锐,平素甚至不需要如何刻意,便可从气流的变动判断周围的环境,但此时他却特意地来“听”容止。

他们师出同门,各自知晓对方本事惊人,又因曾有过节,四年不见,分辨彼此是否有敌意之前,先拿起十二分的戒备。

容止最先释去防备,伸手轻轻在身前扫过,扫去一层薄薄的雪,却露出来下方的木质棋盘:“我在此等了一个时辰,便是等与师兄你手谈一局,不知四年不见,师兄棋力可有长进?”

观沧海微笑接口道:“容止师弟有心了。”说着他解下背上鱼竿,便在棋盘另一边坐下。

容止从身后取出黑白两罐棋子,放置于棋盘边,观沧海执白,容止执黑,现在四个星位上分别放置黑白各两粒棋子后,观沧海执白棋,轻巧地将云子按在棋盘上。

两人对面而坐,在小小一块四方棋盘上,黑白二色棋子错落绞缠在一起,每一处皆伏着凌厉的杀机,明的,暗的,那黑白之间无声无息的生死杀伐之意,仿佛要朝四面八方漫溢开。

晨光逐渐亮起,在寒天中不怎么显得温暖的太阳慢慢升空,一直升到两人头顶上时,观沧海拈起一粒白子,看了棋盘片刻后,叹息一声弃子认负:“师弟棋力比之从前进展不少,这四年想必没少阴谋算计人。”

棋盘尚未到达终局,虽然他已居于劣势,但是倘若着意拖延,也未尝没有翻盘的微弱机会,但是观沧海性素惫懒骄傲,不屑为之。

容止笑眯眯地道:“是师兄让着我。”赢了一局,他的神情一下子轻松不少。

棋局终了,两人开始收拾棋子,都是只拣自己那一色的棋,互相不管对方的那块。

观沧海拈起白子随手丢进期罐里,冷笑一声道:“我没有让你,是你自己赢回去的,说罢,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便应承你。”

这是他们师兄弟之间的默契,倘若一方想要求另一方做一件事,便会在他们共同都会的才能中挑一项进行比试,赢的那方可以提出要求,但不能超出对方的能力所及范围。

容止微微一笑,也没继续客套,开门见山道:“我要你放弃此行目的。”

不意容止竟然这么说,观沧海眉头微簇道:“你知道我此行要做什么?”

容止低头微笑道:“我得人传讯,知何戢去了江陵,找到你,他想要做什么我再清楚不过,无非便是要你杀死公主,但是我的请求也正在于此,希望师兄你就此罢手,不要与她为难。”

观沧海闭目笑道:“你要我罢手倒也容易,告诉我缘由便好。”

他与容止分开四年有余,也在江陵居住了四年多,这四年来他居于郊外荒野,对世事不闻不问,于文,也便是宇文雄虽然偶尔前去拜访,但也仅仅是把他当作贵客看待,并无提出任何要求,也不曾对他说过容止的情形。

因此,直到何戢来访,观沧海才大致知道这些年来容止身在何处。

但是就算听何戢说了不少,观沧海也不认为容止与山阴公主有什么太大牵扯干系,在他的记忆里,容止心肠如铁石,会留在公主府,想必也是有所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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