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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楼遗事(3)+番外

作者: -阮白卿- 阅读记录

顾延之念过书,他家三代在苏州做官,前些年二房老爷还谋了盐政的差,着实风光了不少时候,但后来犯了事,不但抄家斩首,而且竟沦落到亲眷连坐的下场,连三房的少爷也不能脱罪。顾延之那时年纪实在小,又是偏房养的,就被送进宫做了太监。

宫女们住在一间大屋里,什么笑话都讲。“他们家要是没出事,你也不用进来了,”她们说,“去他们府上做丫头,专门伺候小少爷。”

“少爷到了年纪,你也混半个主子当当。”她们听惯了大户人家的少爷把丫鬟收房的事。

“噫,姑娘家说话一点都不害臊。”沈青宛脖颈一梗,眉心攒成个结,扭头把辫子甩到背后去。天热,胸口汗涔涔的,把香粉的气味蒸上来,阵阵地扑着鼻子。

倘若真的和顾延之在宫外遇见了,又该是另一番光景。她不是没幻想过。以前隐约也知道苏州有那么一户姓顾的官宅,书香门楣,车水马龙。他们家要买丫头,她那不成器的爹多半会上杆子求成这桩买卖。沈青宛拎着那副坠子挂在耳上,铜镜中的脸白白圆圆,是福相,比往常还要再多几分动人——她一向很知道自己的长处。

如果少爷真的看中了,她不会拒绝,虽说不是明媒正娶,又是庶出,没聘礼,可比起丫头来,姨娘到底也是好的。

一种绝望的悲丧迅速地卷裹了沈青宛的身体。她颓然地将那泛着珠光的坠子摘下,丢进妆奁匣里。

❈ 作者有话说:

wb@Neal痴汉团团长

第2章 顾延之其人

顾延之躺在帐子里看书,青布帐子遮了一半,另一头悬着大铜钩,夏初的夜晚总有很多小虫顺着窗缝飞进房来。嘉安蹑手蹑脚过去把书一抽,抓了空。

顾延之一骨碌爬起来,把书塞在枕头底下。

“你又乱跑,这早晚宫门都落锁了,回头看你师傅打折你的腿。”

“你怎么说话跟沈青宛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嗳,这是什么?”嘉安伸手去翻枕头,被顾延之拍了一巴掌。

“我知道了,一定是打外头弄进来的。你要好好给我瞧了,我便不声张,不然大家就喊起来。”

嘉安笑着往他床上爬,顾延之一把扯住两只脚腕往下拽他。

“跟我没大没小就算了,见了别的师傅,可千万别你啊我的满口乱喊,人家可不惯着你。”

嘉安盘腿坐在床沿上,把书卷成个筒,有一搭无一搭地翻得哗喇喇响。

“是是是,您教训得是。顾师傅待人和气,奴才才敢放肆,平日里规矩自然半点不敢忘了。”

“呸——”顾延之啐他,“才吃了几天饱饭,就会见人下菜碟,在主子跟前还不是像个猫似的。”

话说到太子头上,嘉安突然不吭声了,更鼓和梆子声远远地顺着墙头飘过来,入了夜的夏天像熄火的蒸笼,闷热的余温消散在蝉鸣声里。

“明天什么时辰当值?”

“明天晚,过了午才去。”

“那等会儿你去给我默一篇千字文。”

嘉安十分聪慧,启蒙晚了,却学得比顾延之小时候还快。其实同乡之谊本不用做到如此。沈青宛也说,宫里不行差踏错就是万幸,识字反而没用,没说出来的那半句是,做太监的,割了身子便是废人了,识字干什么呢。

但顾延之执意教他。假如顾家没倒,在嘉安这个年纪,便该考取功名了。

更鼓敲过亥时,顾延之说身上乏,催他回房睡觉。嘉安耍赖,反手插上门闩,梗着脖子道:“我要睡你这儿。”

“当心又挨打!”顾延之吓唬他。嘉安嘻嘻笑着,早动手脱得只剩一件贴身小衣,钻进被子。

“他早睡了,黑灯瞎火,他才懒得管教我。”

顾延之一笑,吹熄了灯。一张单人的鸡翅木架子床,嘉安睡在外头,顾延之睡里头,膝盖紧顶着墙,嘉安朝里边偎了偎。

“你身上好了?”

“哪有那么快,这两天才结的痂。”嘉安闷声答他。

顾延之反过手摸他脊背,伤疤没摸出来,只摸着两块蝴蝶骨突耸。

“你师傅脾气暴躁,凡事学机敏些,多做小伏低,别总搭得自己青一块紫一块的,熬几年也就过去了。”

嘉安没答话,拿脚往顾延之腿上蹭。“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是沈姐姐便好了?”

“说什么?”顾延之没听懂,但沈青宛他听见了,于是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说,此时此地,把沈姐姐换了我,同你睡一晚。”

顾延之连忙翻身捂他的嘴,“这话怎么能胡说!你从哪里听来那些混账事?”

嘉安不满地“嗯”了一声,扭开脸咕哝:“什么混账事?才子佳人就是混账?那太子念的都是些混账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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