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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楼遗事(47)+番外

作者: -阮白卿- 阅读记录

“你想说什么?”景承突然警觉起来。

台上又开了新戏,漫长的锣鼓点子哒哒哒哒,在人胸膛里敲个没完,那背后插了长翎子的角儿偏偏要吊着人的胃口,千呼万唤才肯到前头,就为那一声碰头彩。景承在人声鼎沸里听见自己耳朵里的血潮,只看见祐王爷的嘴一张一合,却反应不过来他说了什么。他觉得头晕,一切感官忽然变得很迟缓,站起来心口里咚咚鼓个不停。

“什么时辰了!”景承大声问,但不等人回答,又沉默地坐回去。

第31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

景承皱着眉走进崇德宫,留守的太监们早备下手巾热茶,又捧了一件石青色的厚夹袍给他换。景承气咻咻的,劈头就问:“傅嘉安呢?”

“回皇上话,傅嘉安过午说病了,告假没上来。”有人低声答。

他倒噎了一下。“怎么了?”他想起昨天晚上来,嘉安穿得那样薄。

这次没人回他,景承又追问:“太医看过没有?”

终于有个胆子大的赔笑道:“德宝来告的假,奴才们并没细问。您不发话,也没人敢惊扰大夫不是。”

这话听了就叫人不高兴,可也不能说有错。除非主子开恩应允,否则太医院轻易不会问津底下人的死活。

“胡闹,不懂变通吗?朕不过一天不在家,就连大夫都不会请了,什么时候带兵打仗,一年半载回不来,你们还不饿死在这儿?”

才看了赵匡胤亲征的戏,所以脱口才说要打仗,其实他最恨这个。但也许已经被人听去了。就跟他在南面安插探子一样,崇德宫里大约也有端王的眼线,谁都不是善茬。不过也好,教对方知道他至少有御驾亲征的勇气,或许反倒不会立刻打过来。

“都下去!”景承假装生气,从那小太监手里夺过衣带,“磨磨蹭蹭,能系出花?”但是等他们都走了,他悄悄地顺着夹廊到偏院里去。

这季节天黑得早,但底下人的地方又更加昏暗。从景承站的地方看过去是一排矮房,檐下齐整整挂着宫灯,红罩子落了灰,给风吹得左摇右摆。房门全都紧闭着,多数也是黑黢黢的,零星几扇有光,偶尔听见有人说话,传到他这里,已经轻得像扒着耳朵的窃窃私语。忽然有个老太监大声清喉咙,“吭——”地拖长了声音,后头跟着很短的一阵急促的咳嗽,景承吓了一跳,连忙走到树影里。倘若给人瞧见了?

那倒也没什么好心虚的,整个皇宫都是他的,他想去哪儿不行?他很快给自己找到了可以理直气壮的底气。再者说,太监最会察言观色,就算真看见了,招子亮点的不会跟他打照面,万一真有一两个没眼力见的,那就教他们永远闭嘴……也不能怨他。

这会儿景承自己也莫名其妙,这算什么?他嘀咕着,蹑手蹑脚地上了台阶,李重光同小周后偷情,大约也是这么个夜里,教她手里拎着鞋,走动可以不发出声响,在自己的宫里和做贼一样。院子当中种着一棵大槐树,透过渔网似的枝桠望上去,月亮圆圆白白,又显得格外大,无端有种凝重的氛围。景承走到尽里头的一间,侧着身子把耳朵贴紧了窗纸,鼻孔里呼呼冒着白烟。

先是很久没人说话,约莫一盏茶过了,景承才觉得这么下去简直没完。他横下心,咚咚叩门,里头立刻有了回音。“谁?”他不说话,那人有些愠怒,“问你呢,不吱声,你哑巴?”

景承立刻就想发作,却听见嘉安的声音懒洋洋地道:“哪里这么重戾气,开门累着你了?”

“我问他了么,他又不说。”声音听着是个半大孩子,气鼓鼓地争辩,“大冷天的不教人安生。”

“算了,我去。”另一个小太监说。

“坐下,德宝去。”嘉安的喉咙有些哑,“出了这屋子,谁惯着你这挑三拣四的毛病。”

德宝不情不愿地嘟囔着,趿着鞋走近前。才下门闩,景承突然用力一推,德宝往后趔趄几步,脱口骂出一句“忘八羔子……”,突然噎住了。

德宝直直地跪下去,额头使劲往石砖地上撞,哭丧似的干嚎:“奴才万死!奴才万死!”

景承才要开口,嘉安已经抢在头里骂出来了。

“闭嘴!”嘉安从床上翻身下来,“教你再睡昏了头,满嘴里说梦话,那两个眼珠子不想要了,明天就给你剜出来。”

嘉安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温柔和顺的,景承第一次见他这样刻薄骂人,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嘉安抢着训斥过了,自己倒不好再发火,于是没有作声。嘉安绕到他身后把门关好,才跪下去给他磕头。

“是奴才管教不严,给您赔罪。德宝没有坏心眼,皇上一向最宽仁的,饶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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