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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楼遗事(9)+番外

作者: -阮白卿- 阅读记录

嘉安挨了打,反倒很高兴,因着这段闲谈,他离景承又近了一些,虽然景承并不知道他为这事挨打。这事他能记一辈子。

到掌灯时候景承才回宫,又去皇上那说了会儿话。一进门就闻见酒味,两个太监正服侍他脱衣裳,摘下冠带,换了件月白色的锦袍穿着,嘉安把一盅解酒茶递到他手里,景承的脸在烛光里笑吟吟地晃。

“才说叫人打扇子来着,这么热,谁喝得进。”

茶碗又攘回来,嘉安没接,“好歹进两口,不然明天醒了头疼。”

“搁着罢,”酒气喷在他脸上,“才吃了一整碗寿面回来的,再喝就吐了。”

“小厨房也备了寿面,才要说请您示下。”

“不吃,”景承连连摇手,一骨碌倒在床上,“肚子胀得很,你来给我揉揉是正事。”

嘉安跟过去,摸出帕子在景承额角蘸了两下,景承躺在那里盯着他,眼神发飘,忽然伸手夺了帕子在脖颈里扑啦啦地扇,“热死了,拿个扇子这么慢。”

“因为吃了酒才觉得热,外头其实凉着呢。”

“嗯——”景承长长地哼了一声,对着半空中仿佛撒娇似的闭上眼,故意撅起嘴表示不悦,但没再吵着要扇子。

太子就是这一点好,不像有些脾气坏的主子,听不进劝,稍不遂意就要骂人,回头真病了还要怪罪他们不会伺候。嘉安一手解开他领口的盘扣,一手轻轻给他揉肚子。湿热的汗气顺着胸膛的起伏一阵阵扑在他腕子上。

躺了一会儿,嘉安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刚要起身出去,景承忽然说话了。

“陪我出去走走。”他坐起来使劲甩头,瞪着眼,脸醉得通红,“吃撑了,消消食再回来睡。”

嘉安扑哧笑了,“也不知人家给了多少稀罕东西吃。上回太医还说,晚膳只进七分就好。”

话说完才觉得不该讲,因为寿面是不能不吃的,太子的饮食更轮不到他指手画脚。他最近一阵子不知怎么开始敢和景承瞎搭腔了,许是年纪大了些,在太子跟前做事的时候也多了,堪堪算混了脸熟。但好像说得越多错得越多,早上也还昏了头,不知死活地说了僭越的话,也许殿下讨厌这样。

景承并没在意听,径直出门去了,嘉安抱起一件罩衣追在后头。景承顺着夹廊一路走出去,仰着脸看月亮,夏天的月亮是一个白色的圆片,牢牢地贴在檐角上,入了夜风大起来,但吹不动它,一直挂在那儿。

打更的迎面走过来,向太子问安,他摆摆手没说话。嘉安躬身跟在五六步远,偷看景承脸上的神情,但他一直没转过来。罩衣在手里捧久了有些沉甸甸的,抖开了,犹豫半天,到底没敢给他披,又原样折回去。

“宫外有些什么好玩的?”

谢天谢地,景承开口了。嘉安连忙往前赶了几步,离他近了些。

“听说你们有办法出去,”景承的口气听上去并没有不悦,“今天去老王爷家路上我特地看来着,无非是些茶馆酒楼,有什么好玩?”

嘉安犹豫了,太监私逃出宫是重罪。

景承吃吃地笑了,“你别怕呀,这不是随口说说的嘛,又没要拿谁怎么样。我就想不通,宫里吃的玩的什么没有,外边哪里好?”

“殿下真的不追究?”

“再啰嗦就不问你了。”

“殿下觉得宫里什么都好,因为这儿是您家里呀……”嘉安吞了下口水,“您想做什么都成。”

“这儿不也是你家里嘛,你……”

后半句终于没说出来,“你不也想做什么都成”,谁都知道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嗳——怎么哭了?”景承转过来,俯身往他脸上看,“他们又打你了?想家了?”

嘉安倒退几步,膝盖一软跪下去,“奴才万死!”他盯着景承的靴子,想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可睫毛不争气地眨了眨,温热的水滴噼里啪啦掉出来。

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在这些事上,眼泪早该流尽了的,可景承只是问了一句,他立刻就委屈得想要大哭一场。

“噢,难怪你总是不爱吭声,”景承笑起来,“我又不是那种动辄要打要杀的主子,哪里就吓死你了呢。”景承拿鞋尖轻轻踢他的腿,“今天上哪儿逛去了,给我说说。”

嘉安低声回话:“奴才从来没出去过。”

想想又补了一句,“还轮不到。”

景承先是有些吃惊,很快就明白了。他往腰里摸了两把,摘下一块白玉佩,打着湖色绦子,“在老王爷家得的,给你了。今天可是我的好日子,别哭哭啼啼的。”

嘉安不敢接,迟疑着往后退。皇亲国戚贡给太子的生辰礼,那得是什么价!叫人知道还不翻了天?但景承非要他拿,直伸着手怼到他眼前来,流苏绦子一甩一甩地颤,“赏你就收着,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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