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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565)+番外

杜若谨听着齐铮比划,余光游在书案两边对坐的那对男女身上,恍然忆起两年前上元节的那个夜晚,在那间小茶馆里,他们牵着手从他眼前离开,也是这样,明明离得那么近,他们之间,却好似永远都插不进第三个人。

就在长孙夕同李泰就民词小调一事争辩后的第二天,大书楼里正在忙碌的学者们,被秘书郎萧德言前来通知了一件事,那就是要他们将各地的民词小调,和神话异志,挑选后,编入各地志文当中。

接到这个消息,一半年轻的学者,当即便停了手上的工作,去与在大厅一角看书的长孙夕说话。

“三小姐,我就知道,殿下一定会改主意的。”

“是啊,多亏三小姐的劝说,不然我们辛苦采来的东西,就要浪费了。”

只要是在文学馆里待上一年半载的学者,都清楚魏王的脾气,那是一位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主儿,已经决定的事,根本就别想要他改主意,因此,能说服魏王的人,不论男女,或者年轻与否,自然是叫人佩服的。

萧德言站在门口,笑着对身边的人道:

“齐大人,我们昨日真该来听听,咱们那牛脾气的殿下是怎么被劝服的。”

齐铮摸摸鼻子,看长孙夕神色自若地应对着一群人的赞誉,语焉不详道:

“就怕你看到的,不是你想看到的。”

说这话时,他不由回忆起昨日,在满是回音的顶楼上,听到那位小姐的言谈,他心情的激动难忍——难道你不希望,等到千百年后,当后人们再次翻读起它,看到的,将会是整个大唐?

他是不知道美人三小姐同魏王辩了些什么,但只要是一个心中有志的男人,又怎能会不因那一位小姐的话升起豪情来,更何况是那个暗藏着勃勃野心的男人!

这边,长孙夕客气地回应着围上前说话的众人,余光膘见二楼梯口站着的人影,转过脸,矜笑着点了下头,便又微微仰起了精致的下巴。

遗玉收到长孙夕的笑容,指尖又在扶手上轻划了几下,同样回以一笑,转身走上楼去。

女人之间的过招,往往不经意间开始,又在不经意间结束,谁胜谁负有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清楚自己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一些人,还是为了一个人。

同一时间,就在东都会的街头巷尾,许多玩闹的孩童,前后追逐着,嬉笑着,拍着巴掌,唱起了朗朗上口的儿歌:“一等牡丹,三等菊,却将王妃萎草比,惹怒卢姓女,拆破鬼把戏,名是真,评是虚,为利毁人誉,厚颜无人及,好个长孙媳!”

而另一头,清晨便从长安城出发的几辆马车,驶到了龙泉小镇的璞真园门口,正要和周夫人出门去京里觅金匠的卢氏,被拦了个正着。

“请问,府上可是卢家二小姐宅处?”

第67章 聘

璞真园

下午,遗玉回到龙泉镇,下了车便觉出不对劲,园子门口地上尽是一条条长长的车轮印子,门前的一串串脚印都没扫干净,还有纸屑粘着,像是来过一大群人的模样。

下人们的态度也很奇怪,说不上是喜气还是什么,个个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快步从西廊绕到了正房小厅,进门便被卢氏匆忙拉着在毯子上坐下,一杯茶水刚接到手里,还没咽下去一口,就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呛了个正着。

“咳、咳咳,娘您说什么?”

卢氏脸上仍旧带着喜忧参半,掺合点不满的表情,边给她抚胸口,边将刚才的话又讲了一遍:

“早上魏王府的李管事带了礼部来人,将纳礼、聘礼和聘书一股脑都送了过来。”

见遗玉怔住,卢氏便冲陈曲点头示意她去拿东西来,又对遗玉继续道:“虽有些匆忙了,可礼数倒是周全的,还补齐了宣旨那日,缺的三十六件吉物——”

小满忍不住在一旁插嘴,道:“是啊,小姐,您不知道早上咱们园子里有多热闹,来了好多当官儿的,大箱小箱不住地往院子里抬,还有送来的两对大雁,一模一样,都还是活的呢,现在后堂安置着,要不奴婢叫人抱一只来给您看看?”

“不用了,”声音僵硬地拒绝了小满的提议,遗玉略蹙眉,直接道,“聘书呢,拿来我看看。”

因是皇上指婚,所以同寻常婚嫁的步骤略有些不同,及笄礼那天圣谕下来卢氏便收了李泰的庚贴,又将遗玉的八字换给了李泰带来的官员,这点遗玉倒是清楚,可是礼部这么快就送了聘书过来?

这么说,她同李泰的婚期已定下来?怎么这事儿她听着,就有些虚晃呢?

陈曲拿着卢氏捏看了一上午的两份文书出来,递了其中一方正红金漆聘书给遗玉,留意到她接过去的时候,手略抖了一下。

遗玉打开这礼部特制有些花哨的聘书,仔仔细细逐字逐句看下去,卢氏见她脸色愈发不好看,想了想,便暂时收起了心里的不满,反温言去安抚道:

“这日子是仓促了些,不过你也别担心,娘和周夫人都说好,嫁妆的事,大不了咱们就多买些,现成的银子不是问题。”

可问题也不是银子啊!纵是遗玉修身养性到了一定程度,这会儿也是强忍住,才没一把将手里的聘书捏成纸团丢出去——四月初一,这是什么破日子,是在赶集,还是在赶笑话?!

“玉儿,”卢氏大约是看出她有发飙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将聘书从她手里抽了出来递给陈曲,一个眼神示意她妥善收着,才又拍着她手,道:

“你这几日就别到处跑了,这送来的聘礼里,有不少精贵的料子,正好你在家把绣活都做了,还有一个多月,早早准备好,别到时慌慌张张的,送来的聘礼娘叫人核对过了,还在前面花厅里摆着……”

后面的话,遗玉没怎么听进去。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等再回神人已被小满挽着,转移到了花厅里头,手里拿着一张礼单,看着宽敞的厅子横七竖八列着的十几口硕大的礼箱,大开的箱子里的琳琅满目,却叫她心情有些莫名的烦躁起来。

“小姐,您快瞧这料子,也不知是什么丝织的,这么滑。”小满捧着一匹火云红般的料子,有些兴奋地在遗玉面前展了展。

放下后,又拿起一只嵌金扣的黑檀木盒子打开,里头整整齐齐地码着三十来颗珍珠,色泽饱满,通体浑圆,它们大小不一,可稀罕的是,每一号大小,都有三种颜色的珠子,银色的、浅蓝的、淡粉的,便成了三套除了颜色外一模一样的珠子。

“啧啧,奴婢还没见过这样整齐的珠子呢,真好看!”

这三套纯天然的海珠子,别说是小满没见过,就是宫里得宠的妃子见了,也要当成是宝贝来着,可在这十几箱子聘礼里头,论稀罕,却还排不上前三。

“我有些饿了,你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吃的,给我弄些。”

“是。”

支走了小满,得一人安静,遗玉捏着那份陈列长长的礼书,在椅子上坐下,盯着那匹红云般美丽的丝绸,只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婚事定下那日,她是惊喜、欣喜、欢喜的,可是婚期就这么订了下来,她此刻的心情,却是郁闷中夹杂点儿迷茫,烦躁中夹杂点儿不安。

她可以将自己的反应归咎在婚期选定的仓促上,归咎在她还没有准备好嫁妆,但她扪心自问一句,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哪怕她再想自欺欺人,脑海里还是不由冒出了一个名字——东方明珠。

那位比她还要早一步指给李泰做侧妃的明珠小姐,两年了,李泰从没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可并不代表,她就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哪怕李泰对那位小姐无心无意,可是那一道婚约,便成为隔在她和李泰之间的一道障碍。

李泰会怎么做,悔婚?她无法想象这样做的后果会是什么,东方佑在长安文人中很有威望,整个国子监的学子都是他的学生,说是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遗玉想着,在她同李泰在外两年时候,那位明珠小姐,背着婚约,在长安城等了李泰两年,若是被悔婚,情何以堪,就是在这风气开放的大唐,也是一件足以叫女子抬不起头来的事,李泰是否狠得了心,遗玉不知道,但她知道,若这件事换了她,是绝对狠不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