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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597)+番外

‘此乃孽根,克父不祥,满门兴衰,寄于一子。’

那道人的话,文家上下深信不疑,本来文少安的母亲就不讨喜,何况二少爷的身体康复了,这小吏之女,就越发的不合一家人心意。

于是顺理成章,文老太太开口,要次子休妻,文父生性软弱,不能抵抗,便一纸休书,列举了妻子的不贤不孝,暗中一碗落子药,将文母从小门撵出去了。

文母一向柔弱好欺,谁也没想到,她会买通了下药的婆子,保住了肚子里的孩子。

文母知道娘家势利,恐怕回去害了孩子,便躲藏在城外乡野,半年过去,咬着牙把孩子生了。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离开辛家之后,本来身体大好的二少爷,无缘无故又害了病,老夫人忙着给他续了一房门当户对的继室,然而不出三年,二少爷便因病过世了,至此,房中一妻两妾,一个儿女都没有留下。

文少安冷冷笑道:“这分明就是报应,可是文家人不以为,他们不知从哪打听到了我娘与我消息,知道我娘产子,就将我爹病死的下场,算到了我的头上,认定了是我克死生父。”

文府的二少爷病死了,身后没有一枝香火,不利家业兴旺,出于种种考量,文家人到底是将他们母子强行接了回去。

然而文父留下妻妾,文母这个前妻,便从好端端的明媒正娶,成了寄人篱下,带着幼子,在各种恶意与冷眼中,愈发艰难地生活。

文少安从懂事起,就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在文家,他这个少爷的地位不如一个下人,就连继母身边的丫鬟都可以任意对他打骂。

一年到头,他身上只有两件衣服,秋衣东穿,夏服春着,和母亲挤在一间角房里,只有天黑了,才能偷偷溜出去玩耍。

文母着实是一个可怜人,她委屈了半辈子,眼看着儿子也被折磨,终有一天受不住了,瞅准了一个寒冬腊月的夜晚,带着文少安,从文家逃了。

可是她的意图早早被人发现,刚一出门,就被几个恶仆逮住了,扭送去了上房。

那年文少安刚才七岁,第二次见到他的亲祖父亲祖母,也是这一次,文老太太冷眼瞧着,文老爷请了家法,将他母亲的一条腿,打断了。

“我娘断了一条腿,被关了一个月的柴房,我每天从厨房偷些冷饭出来喂她,她才咬着牙,硬是活了下来。我娘说,她怕她就这么死了,留下我一个人受罪,没人陪我。”

文少安的声音变得细哑,那些噩梦一样的日子,是他想忘,都忘不掉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再次低声陈述起来:

文母断了一条腿,不敢再带着儿子跑了,但她不愿意让儿子就这么一辈子被人欺压,她要把儿子教好了,早晚有一天,让他离了这虎口狼穴。

可她一个无能的妇人,又能教导儿子什么。

好在文父并不是狼心狗肺,当初文母离家,他便使人偷偷跟着,虎毒不食子,他知道文少安出生,也没有心思加害,在他弥留之际,找来心腹的侍从,将他偷偷抄来的文家家传测字奇术,留下一册,托付那侍从找个合适的机会,转交给苦命的前妻。

“我娘虽出身小户,但好歹是识字的,文家人不许我进学堂,她便偷偷地教我,我于是这些年,将父亲留下的一篇测字之术,学了个七八,这才敢独身一人,进京赴考。”

文少安无疑是有天赋的,文父留下的测字之术,只是文辰家传绝学当中的一个字部,他却在没有半个易师先生的教导之下,掌握了其法。

为了进京,他在文老爷院门口跪了两日,才得应许,离家的时候,那些嘲笑与讥讽,他无一理会,只将母亲的一句话,死死摁在心口:‘我儿,你这一去,就不要再回来了,在外面寻个谋生,好好度日吧。’

“我娘是这么对我说的,她叫我不要再回去,可是我就是死了,我也绝不会丢下她。”

文少安猛地抬起了头,两眼已是通红,他死死盯住余舒,目中是深深入骨的执念——

“我从离开娘亲那一日,就立地发过誓言,五年,给我五年,我必风风光光地将她从文家接出来,让人不敢再轻她,笑她,辱她!”

所以不管要他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能让他出人头地,他就是把这条命给卖了,他也绝不后悔!

第五百四十一章 偷听者

身形单薄的少年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因为情绪有些激动,垂在身两侧的手臂微微发颤,看起来很值得人同情。

短暂的爆发之后,即是沉闷的安静。

余舒交握的十指没有松开,跷起的左腿早就放平了,等到他平复了一些,才开口道:“你的故事很感人,但我不会因为这个,就教你断死奇术。”

文少安拳头握紧,声音还有一丝低哑:“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诚心拜师。”

文少安是自卑的,可他也有他的骄傲,今日他心甘情愿地跪在她面前,自揭伤疤,这一举动,就是他的诚意。

余舒看人算是准的,是真心实意是虚与委蛇,她还分得清楚。

可是,事情哪里是这么简单容易的。

“你起来吧,我说了不会收你做徒弟,不管你如何跪我,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她尚且身陷囹圄,不能自拔,哪里有多余的精力,去帮助他人改变命运呢。

“为什么?”文少安并不见得沮丧,他在见到余舒之前,就清楚,他所求的事绝非容易。

余舒摇摇头:“我的本事,你学不了。”

断死奇术是假,祸时法则是真,这一套卜算之术,建立在五百年后的数学理论之上,她根本不可能教给一个外人。

文少安是个有天资的人,他的命运令人感慨,这个少年人有志气,有骨气,他生长的经历,注定他不甘平庸。

然而他毕竟是个身世孤苦的少年,过去经历过的苦难,磨练了他过人的毅力,却没有磨练出他往上爬的能耐。

所谓心有余,而力不足,正是如此了。

余舒有心帮他一把,但前提是,他要知道好歹。

“你回去吧,我教不了你。”她再一次下了逐客令。

文少安脸上露出些许失望,看到余舒不为所动的神情,没有再据理力争,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对着余舒长拜一记,低声道:“我不会放弃的。”

留下这一句宣言,他便挺着背脊,转身离开。

余舒托着下巴,思索了一阵,自言自语道:

“这龙虎山的道士,怎么哪里都有他们使坏”

文少安出来偏角茶厅,就在楼梯口遇见了正往上走的辛六,两人打了个照面。

辛六是认得文少安的,抬起手刚想要打个招呼,却看到他红的吓人的眼睛,一句话就堵在嗓子眼里。

“文——”

文少安就好似没看到她,目不斜视地错身而过,向外走了。

辛六扭过头,怔怔看着他在楼梯口消失不见的背影,轻咬了一下嘴唇,小声道:“原来他这么可怜的,难怪”

在外头立了一会儿,她才抬腿进了偏角茶厅,找打余舒。

“刚才我看到文少安了,他来找你作甚?”辛六扮作不经心地问道。

“有点事。”余舒不知她在外面偷听了半晌。

“什么事啊,我看他样子怪吓人的。”

辛六在余舒身边坐下,小晴进来给两人换过茶水,退了出去。

余舒沉吟片刻,反问她:“你经常在太史书苑走动,有没有听说过有关文少安的事?”

“他啊,”辛六做思索状,眼神有些闪烁,“这人是北方文辰世家的子弟,很不被家里重视,为人孤僻,我和他一样是拜了教习相术的吕夫人入门,每回见他都是独来独往的。不过,这个人做起学问,倒是用功的很,每回上课他都是最早一个到的,吕夫人很喜欢他,常常安排给他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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