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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017)

只有户部尚书夏元吉,那张老脸惨白得能吓死人,本以为北京宫舍兴建完工,户部终于可以缓口气。没想到皇上如此慷慨大方,大把大把地赏赐出去,户部这下又得砸锅卖铁、寅吃卯粮,怕是一年都缓不过劲来……

如此繁文缛节,一直从辰时折腾到未时末,王公百官、各国使节一早起来就参加仪式,到这会儿滴水未进、粒米未进,早饿得头昏眼花、手脚发软了。不少体弱者昏倒在地,被侍卫抬了出去……捱啊捱,终于苦捱到皇上赐宴的时间。奉天殿内外、数百张桌子摆开,韶乐声中,群臣不顾礼节地大吃起来。

殿内,有皇帝在,而且都是王公大臣、各国使节,样子自然要矜持许多。直到皇帝转到后头去更衣,殿中的气氛才活络起来。王贤穿一身一品伯爵朝服,陪同几位使节同桌。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安排,宝音琪琪格虽然不和他同桌,但两人各居本桌一角,只要一抬头就能对上眼。

王贤和宝音在大殿之上,自然要装作不熟,但两人这十几天蜜里调油,竟是从来没有过的亲密,此刻共坐一桌,暗送秋波、眉目传情自然是在所难免。可偏有那不长眼的番邦使节,一喝多了就忘了男女之防,端着酒杯凑过去要向美艳绝伦的宝音敬酒。

宝音笑吟吟地与那使节推辞,那使节却纠缠不清,宝音瞥一眼王贤,见他鼻子都气歪了,便得意地笑笑,将一杯酒泼在那使节脸上。

那使节登时恼羞成怒,指着宝音大骂起来。大殿里饮酒作乐的众人齐刷刷望了过来,宝音用手帕捂着脸,摆出泫然欲泣状,她本就生得极美,这样一做作,就更让满殿的男人心生怜惜,看向那使节的目光愈加不善。

那使节来自倭国,在国内妄自尊大惯了,尤其是当年元世祖忽必烈率军渡海东征,遇到所谓的神风,结果全军覆没。倭国也就成了蒙元帝国唯一没有征服过的国家,这也给了倭国人莫名其妙的自信,这次来华入贡,他们可以说是最不逊的一伙了。

见众人都指责自己,那使节愈加羞恼,竟习惯性地去摸腰间,一把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入宫前,皇宫侍卫已经将他的佩刀收走了。想也不想,这个失去理智的家伙,竟拔拳朝宝音打去。一桌女宾惊叫声中,宝音却泰然自若,若非用手帕遮着,满殿的人都能看到,她脸上狐狸般的笑容。

那一拳打出一半,那倭国使节突然哎哟一声,被人从身后拎着领子,一把扯了回来。又听哧啦一声,倭国使节身上华贵的袍子,被扯开了个大口子,露出他满身黑毛的躯干。

“八嘎!”倭国使节恼怒地回过头来,就见个年轻的大明官员,手里攥着他的一截衣领,正满脸正气地瞪着他:“放肆!这里是天朝皇宫奉天殿,你这个哪里来的鬼东西,竟敢在御殿撒野!”

“我乃日本天皇陛下三子隆人宫是也!”倭国使节见对方咄咄逼人,赶忙扯出大旗作虎皮!

“放肆!可笑!狗胆包天!”那年轻官员不是王贤是谁,他本来就是锦衣卫都督,有维护宫禁的职责,对方冒犯的又是他媳妇,当然不会放过这条倭狗:“尔小小倭国也敢称皇!真是夜郎自大、罪该万死!”说着一挥手,喝道:“来人呐,把他拖出去,杖责二十,撵出宫去!”

“喏!”殿中的大汉将军都隶属锦衣卫,此刻都督一发话,立即一拥而上,将那不断挣扎的倭国使节提起来,拖出殿去……

“抱歉!”王贤朝殿中各国使节团团抱拳,一脸歉意道:“惊扰到诸位贵使,是下官的不该。”说着接过一杯酒道:“我自罚一杯!”

“这位大人处置果断,没有让那狂徒骚扰到尊贵的女宾!”有琉球王子操着流利的大明官话高声道:“应当我们敬您一杯才是。”众使节也纷纷附和起来。

“多谢多谢。”王贤微笑着一饮而尽,将杯底团团亮向众人,和宝音目光交错时,还不忘给她一个邀功似的眼神。宝音自然报以媚眼如丝……

“这家伙!”太平侯张輗是知道王贤底细的,一脸无奈朝身旁的成国公道:“明明是讨好自己的女人,却还能赚个满堂喝彩。”

“这就叫本事。”朱勇对王贤可是心悦诚服,笑道:“老弟,多学着点儿。”

“嘿嘿,这样的人物,五百年出一个,咱可学不来。”张輗笑着摇摇头,目光投向坐在首桌上的太孙殿下,见他在若干使节的恭维下干杯连连,再看看空着的太子座位,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旋即自嘲地笑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待宴会终了,宾客出宫,奉天殿外已是星斗满天、玉绳低转了。宝音索性直接坐上王贤的马车,和他成对而去……这一幕正好叫那琉球王子看到,不禁惊掉了下巴,不知天朝何时起变得如此奔放如盛唐!

回到后海的家,宝音还在回想着奉天殿中的一幕幕,乐得花枝乱颤。王贤却有些笑不出来,下车时,他捏着宝音冰凉的小手,低声问道:“能不能再多待一阵子?”

第九百零四章 难舍

“能不能再多待一阵子?”

王贤问完这一句,宝音也安静下来……按例,皇帝赐宴之后,使节次日便可离京。博尔济吉特部占据了蒙古草原最富饶的一片,瓦剌人、鞑靼人、乃至朵颜人早都虎视眈眈、垂涎三尺。这次宝音出来已经一个月,心里早就放心不下,是以和部下商定,大典之后,次日即启程离京。

“恐怕不行。”宝音歉意地摇摇头,轻声道:“我放心不下我们的城。”

“好吧……”王贤自然知道,宝音有重任在肩,没法顾及太多的儿女情长。但通情达理是一回事儿,心里发堵又是另一回事儿。他点点头,抽出手道:“我去看看女儿。”

王贤蹑手蹑脚走进暖阁,见灵霄正在哄阿蘅睡觉,阿蘅看不见爹娘,哭闹着不睡,灵霄被搞得头大无比,正要抓狂,看到王贤进来。灵霄像见到救星一般,一下蹦起来,朝阿蘅龇牙笑道:“喏,你爹回来了。”说着满脸无奈地看一眼王贤,抓着头发就跑出去。

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女,这阵子朝夕相处下来,阿蘅已经不再抵触王贤,见了他便笑眯眯伸手要抱抱道:“阿爸抱。”

“好嘞。”王贤抄起阿蘅,抱起来抛了几次,逗得小丫头咯咯直笑,又背着她在屋里转圈,还趴在地上给她当马骑……宝音站在门口,看着享受天伦之乐的父女俩,突然抹了一把泪。

分别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王贤送了一程又一程,宝音一直低着头,心里矛盾至极。阿蘅也敏感地意识到,和阿爸分开的时间到了,一路上紧紧搂着王贤的脖子,怎么也不撒开。

直到临近分别的一刻,宝音终于抬起头,深吸口气道:“让阿蘅陪你过年吧?!”

“太好了!”阿蘅一直紧绷着的小脸,终于绽开了欢喜的笑容。

“那你呢?!”王贤却得寸进尺,紧紧地盯着宝音。

“得陇望蜀。”宝音嗔怪地瞥王贤一眼,心里却是甜甜的。

“阿蘅可离不开她的娘亲。”王贤一看有门,自然打蛇随棍上,马上大声宣布道:“博尔济吉特的勇士们,宝音别吉要在京城过年!你们同意吗!”

“同意!”博尔济吉特的汉子们齐声高呼道:“别吉放心吧!家里有我们呢!”

“是啊,别吉。”乌克查朝宝音笑道:“这些年,你为我们博尔济吉特操碎了心。雏鹰终有离巢翱翔的一天,小马驹们可以自由地驰骋了。您就放心在京城和额驸过年吧,我们保证不会被抢去一寸土地、一头牲口!”

“这……”宝音琪琪格自然极想留下来,被众人说得也十分意动。但她肩上有大哥的嘱托、博尔济吉特族的兴亡,还有那两座城的安全。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从无到有、筚路蓝缕,一手营建而成,让她无法割舍、离开一天都会心慌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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