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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132)

安远侯说完,一把攥住柳升的手腕,魏源疼得龇牙咧嘴,连声道:“你快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你说我就放手,你不说就不放!”柳升咬牙切齿道。

“我真不知道啊!”魏源额头满是汗水,嘶嘶倒吸着冷气道:“王贤他似乎谁都不信任,从来都是让人给我带话,并不曾告诉我他现在的……真实情况……”

“这么说,连你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柳升双眉一挑,手上力气不由又重了一分。

魏源感觉自己手臂都要断掉了,声音发颤道:“能确定他活着,而且依然可以掌控锦衣卫,不过也仅此而已……”

“这浑小子,到底搞什么名堂?!”柳升大惑不解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躲起来算几个意思?”

“他自然有他的道理……”魏源轻声说道:“而且你让他找谁报仇?如何报仇?”

“唔……”柳升不再埋怨王贤了。三个多月前的葫芦谷惨案,世人皆以为是郭义轻敌冒进,王贤救援中伏,结果导致全军覆没,让王贤非但赔上了一干兄弟和自家的性命,近十年来积攒的传奇名声也付之东流……但柳升这种既是天子心腹,又是山东将军的高层,自然知道葫芦谷之败其实另有蹊跷,真要追究起来,汉王、赵王乃至当今圣上,都可算是导致惨案的罪魁祸首……而这三位,王贤一个都没法报仇……

柳升曾扪心自问,若是异地处之,不知自己能不能承受住王贤的痛苦和憋屈,每次的答案都是——不能!所以王贤此刻就算隐姓埋名,自此不再出山,柳升都觉着十分正常。

“那他最近,有没有给你捎信过来?”柳升巴望着魏源,有些死马当活马医的味道。

“有。我就是来给你送信的。”魏源已经脸色苍白,快要支撑不住了:“你再不放手,我就说不出话了……”

“哦!”柳升赶忙松开铁钳似的手掌,搓着手赔笑道:“快说快说,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他说……嘶……”魏源看着手腕上四个铁青的指印,气不打一处来道:“让我一定说服你,等上一个月再出兵,到时候必将马到成功!”

“哦?”柳升双眼一亮,又想去抓魏源的手臂,魏源这次学精了,赶忙甩开手,险险躲开了柳升的爪子。柳升一抓落空,讪讪地笑道:“他有没有说是什么理由?”

“没有。”魏源摇摇头,轻声道:“只说了这几句,没有解释一个字……”

“他奶奶的,这是给老子下命令啊!”柳升气得吹胡子瞪眼道:“老子是侯爵,他是伯爵,也不解释原因就想让老子听他的,门都没有!”

“反正我把话带到了。”魏源甩了甩依旧酸麻的手臂:“听不听是侯爷的事儿。”

“你也太不负责了,王贤不是让你说服我吗?”柳升瞪着魏源。

“侯爷的见识远胜下官,根本不需要下官多费口舌。”魏源淡淡道:“况且下官不能仅凭他寥寥几句,就极力阻挠侯爷出兵,这是误国害军之举。”

“呵呵。”柳升终于从栏杆上站起来,拍拍屁股笑道:“小魏啊,你将来是要当国老的!”

“侯爷,请三思而后行。”魏源轻声说道。

“火都烧到屁股了,三思个球!”柳升却大手一挥道:“老子信得过王贤,就听他的,再缓一个月!”说完伸着懒腰往里走道:“他奶奶的,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老子还真是有福气咧!”

“侯爷,那皇上那边咋办?”魏源追两步,站住脚问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柳升摇头晃脑说道。

“那皇上会不会让汉王取而代之?”魏源在柳升身后高声问道。

柳升听了,转回头看看魏源,狡黠地眨眨眼道:“你说,王贤可能只给你一个传信吗?”

“这个……”魏源有些明白了,恍然道:“你是说他会设法帮侯爷顶住压力?”

“嘿!老夫是侯爵,岂用他一个伯爵顶在前头?”柳升怪笑一声道:“老夫也有一帮兄弟替我说话,何况我自己也不是哑巴,还可以跟皇上上书,好好说说心里话!”说完朝魏源一招手,笑道:“好容易去了块心病,走,喝酒去!”

“下官还有事,下官告辞了……”魏源自然敬谢不敏,赶忙逃走了。

第一千零零六章 无计可施

柳升的奏章,很快送到京城,朱棣看完后,将他的奏本重重拍在几案上,破口大骂道:“好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谁给柳升的胆子!”说着猛地一把扫落了御案上的笔墨纸砚,怒不可遏道:“莫非他也以为,朕真的可欺不成?!”

“皇爷爷息怒,安远侯可能真有不得以的苦衷……”朱瞻基硬着头皮劝解道。

“你闭嘴!”朱棣罕见的一点不给太孙面子,冷喝道:“朕的旨意不容任何人忤逆!”

“龙有逆鳞,触之者死!”赵王见机,马上煽风点火道:“父皇,柳升魏源之流已经被白莲教吓破胆子,唯恐重蹈郭义、王贤的覆辙,因此龟缩在济南城不敢出战,根本不顾皇上的颜面和国家的安危了!”

“朕之前是怎么说的来着?”朱棣阴沉着脸,看向三位大学士道。

“皇上对柳升说……”金幼孜轻声应道:“十日之内不出兵,便退位让贤。”

“就这么办吧……”朱棣垂下眼睑,神情阴沉道:“拟旨,着免去柳升钦差山东巡抚一职,任命……”

朱棣说话时,上书房中针落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神情各异地等待皇帝说出那个名字。

“任命汉王朱高煦为行总督山东军政王,负责一切剿匪安民事宜,节制境内文武,便宜行事,事毕去职,仍返旧藩……”朱棣越说越有气无力,到最后居然让人感到皇帝身上,深深的疲惫……

听了皇上的话,朱瞻基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沮丧,几位大学士也神情苦涩,几位公侯面无表情,赵王自然眉梢间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皇爷爷,请三思啊……”朱瞻基艰难说道,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努力一把,哪怕是徒劳的努力。

“不要多说了,朕给过机会了,是你们不珍惜……”朱棣摇摇头,索然无味道:“怪不得别人,更怪不得朕。”

“是啊太孙殿下,您将来可是要为君的,怎么能总是打自个儿的小算盘,不顾祖宗的社稷呢?”赵王忍不住说几句风凉话,见皇上催促还愣在那里的当值大学士道:“金学士,还不快点承诏?”

“是,臣遵旨。”金幼孜赶忙跪下接旨。

“退下吧……”朱棣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些各怀鬼胎的臣子了。

“臣等告退……”众王公大臣只好行礼告退。

出来上书房,赵王满面春风,向众人拱拱手,便在这萧索的秋风中,踩着满地的菊花离去了。

待几位公侯也相继离开后,三位大学士来到神情郁郁的朱瞻基面前。

“殿下。”杨荣拱拱手,轻声问道:“可还有翻盘的希望?”

“……”朱瞻基迟疑了一下,似乎想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叹气道:“皇爷爷圣意已决,不可能改变了……”

三位大学士是什么样的人,一眼就看出朱瞻基心里藏着话没说!

“殿下,您应该知道,一旦汉王出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金幼孜沉声说道:“真要到了那么一天,对臣等来说,无非就是归隐田园,不食周粟而已。但到时,恐怕天下之大,就将没有殿下的容身之处了!”

“哎……”朱瞻基像被重锤击中心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胭红,好一会儿才在杨士奇的搀扶下站定,双眼一片纠结道:“孤知道,都知道,让孤好好想想……”

“殿下一定要速做决断,如果有办法,就得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来!”杨士奇扶着朱瞻基,在他耳边沉声说道:“臣等会设法将旨意拖延一日,殿下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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