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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133)

“孤知道了……”朱瞻基点点头,谢绝了杨士奇的搀扶,失魂落魄地走出宫门,一屁股坐在抬舆上,便紧闭双目,神情晦明晦暗地思想斗争起来。

看着朱瞻基的抬舆渐渐远去,三位大学士暗暗叹气,如果太孙殿下有办法却不去尽力,让汉王猛虎出闸的话,他们所有人都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赵王回到王府,样貌俊秀的小太监赶忙上前,替王爷除去笨重的朝服,换上薄如蝉翼的轻纱。外头已经秋凉,王府房中却温暖如春,赵王殿下赤着双脚也不觉着冷。

“王爷,汤已备好,要不要先沐浴?”小太监一边帮赵王解开发髻,一边轻声问道。

赵王满头青丝如瀑般倾泻而下,他微微摇头,面带微笑道:“今天有要事,为孤准备笔墨。”

“是。”小太监柔声应下,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王府中赵王常用之物自然时刻齐备,转眼间,王爷钟爱的浣花笺、玄机墨、文姬笔、易安砚便整整齐齐在书桌前摆好。

貌若处子的小太监轻轻为赵王磨好了墨,赵王便款款上前,左手捻住右手的广袖,然后才伸手提笔,在散发着幽香的薛涛笺上写下简简单单一行字:

仲兄钧鉴:幸不辱使命,天使不日即到。昆弟顿首拜上。

写完,赵王便搁下笔,马上有小太监上前,将信纸小心拿起吹干,折成方胜形状送入信封之中。又有小太监奉上烧软的漆棒,赵王亲自用了火漆,便交给一名精干的太监道:“火速送往乐安州。”

那太监领命而去,小太监奉上玉瓷盆,赵王细细洗净了手,一拢长发,轻轻吁口气道:“终于了了心事,可以安心看戏了。”

这边赵王如释重负,那边朱瞻基却满面愁容,今年春天他已经大婚,皇太孙妃不是他一直牵肠挂肚的银铃,而是一名普通官员的女儿胡氏。这是来自皇帝的指婚,朱瞻基虽然不敢不接受,心里却一直十分憋屈。

加之朱棣选择胡氏,是因为她为人忠厚善良、举止庄重、无媚顺态,说白了就是从相貌到举动都十分庄重,没有一丝引人遐想的可能。所以婚后朱瞻基一直十分冷落太孙妃,成婚当夜就从正寝出来,至今一直独居在后花园一处幽静的小院中。

此刻,朱瞻基站在院中假山上,看着落叶不时掉入池塘,明明是十分有诗意的静谧画面,他耳边却全是杨士奇三人的声音:

‘殿下,一旦汉王出山,将来天下之大,恐怕没有殿下的容身之处……’

‘殿下一定要速做决断,如果有办法,就得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来!’

‘臣等会设法将旨意拖延一日,殿下好自为之!’

朱瞻基心烦意乱极了!正如三位大学士所猜测的那样,他确实有话没说——就在昨天夜里,锦衣卫送来了一封没头没尾的密信,上头只有八个字‘坚持一月就有变化’。

朱瞻基知道,这封信是王贤送来的,他也相信王贤绝不会无的放矢,可那家伙除了这八个字,再没有一丝一毫的信息透露,朱瞻基根本就不知道他现在何处,正在做什么,为何如此有信心!这让太孙殿下如何跟皇上开口?实在是有口难言啊!

到底如何跟皇上开口,朱瞻基想了一夜,一点头绪都没有,谁知今日面圣过后,情况愈发糟糕,朱棣居然已经下旨命汉王为山东总督王了!一想到汉王即将猛虎出闸,制霸山东,经营数载必将尾大不掉,连皇爷爷都无可奈何!

一旦将来皇帝不虞,汉王必将进逼京城,到时候天下将无人能制此獠,自己和父亲恐怕要难逃建文的覆辙了!

“殿下,天黑夜凉了,咱们进屋吧……”朱瞻基的奉御太监昌盛,捧着一件披风,立在太孙身后。见朱瞻基毫无反应,昌盛只好又唤了一声:“殿下……”

“哦?!”朱瞻基猛然惊醒过来。虽然已是深秋,寒意凛冽,他却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得逞!”回过神来的太孙殿下,一拳重重打在假山上,登时鲜血崩流,把昌盛吓了一跳,赶忙扯下汗巾,上前给朱瞻基包扎。

钻心的刺痛反而让太孙殿下清醒起来,只见他咬牙切齿道:“绝对不行!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殿下,您这下伤得可不轻,得赶紧传太医。”昌盛看着汗巾都被血浸透了,又是着急又是心疼。

“不打紧,赶紧备车!”朱瞻基却不以为意,把手一挥道:“孤王要出门!”

“殿下,还是先传太医吧。”昌盛劝说道。

“这都什么时候!少啰唆!”朱瞻基声调陡然提高道:“赶紧备车!”

“是……”昌盛不敢再啰唣,赶紧下去让人备车。

片刻工夫,车备好了,朱瞻基上车时,还是看到了昌盛请来的太医。太孙殿下眉头皱了皱,终究没有说话,便弯腰上了马车。

太医也躬身上车,跪在太孙面前,为他仔细包扎伤口。马车四壁上各有一盏宫灯,亮度虽然不如白天,但也足够让太医看清了。

“殿下,咱们去哪?”护卫朱瞻基的是秦押,如今他已经成为太孙府的侍卫长,与府军前卫彻底脱离关系了。

“去……”朱瞻基说了一个字,便陷入了沉默,秦押等了好长一会儿,才听他微不可闻道:“东宫……”

“是!”听了太孙的话,秦押神情一动,立即沉声下令道:“去东宫!”

第一千零零七章 唯一的办法

太孙府和东宫的距离不算太远,盏茶工夫便到了,但朱瞻基分府之后,回来的次数并不太多。

这还是他母亲太子妃张氏,一干弟弟妹妹都已经抵京入住东宫的原因,当初他母亲还没到北京时,他根本就不踏足这里一步!

是以东宫的侍卫,看到太孙的车驾都十分惊喜,守门太监赶紧进去禀报太子妃,说太孙回来了!

彼时太子和太子妃正在莳花厅用晚膳,太子妃闻讯先是一喜,旋即又沉下脸,淡淡道:“至于吗?嚷嚷什么?他爱回来不回来。”

“哎,是……”守门太监知道这是因为太子也在场,太子妃要照顾太子的感受,便低下头,悄然退了出去。

“……”太监一出去,莳花厅里一阵沉默,太子胡乱扒了两口饭,便搁下碗,扶着桌子想要起身。

张氏的手却按在了太子的胳膊上,太子皱眉看向太子妃,却见她眼里满是乞求。

太子素来与张氏相敬如宾,张氏也从无逾矩之举,此刻做出如此举动,自然在心里压抑太久,实在是已经忍不住了。

“殿下,还要和他置气到什么时候?”张氏眼里已经有了泪花,轻声哀求道。

“哎……”太子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这时朱瞻基进来,看到父母坐在桌旁等着自己,赶忙一撩衣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道:“儿臣给父亲,母妃请安。”

“起来吧。”太子自然不会吭声,说话的是张氏:“你来干什么?”

“儿臣一是给父亲、母妃请安,二是……”太孙抬头看看太子,低声道:“来向父亲请罪。”

“不敢当。”太子哼一声,朱高炽宅心仁厚、性情温柔,但不代表他没有火气,尤其是对这个离心离德,公然和自己唱对台戏的儿子,太子实在是平和不起来。

“之前都是儿臣的错,儿臣知道错了……”对太子的反应,朱瞻基一点都不意外,低头请罪道。

“哼……”太子又哼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张氏却接过话去,笑道:“好了好了,父子还有隔夜仇,既然基儿知道错了,殿下就原谅他这会吧。”说着瞪太孙一眼道:“要是以后再敢对你父亲不敬,就不要再进这个家门了!”

“儿臣知道了。”朱瞻基乖乖点头。

见他态度十分端正,张氏很是欣慰道:“用过晚饭了没?”

“未曾。”朱瞻基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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