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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167)

这下刘信顾不上难过了,赶紧去安抚部下,处理善后,佛母也和他一起,尽可能地安慰惊累交加的将士们……

等到掌灯时刻,佛母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她又来到医馆,见里头灯火通明,守在外头的人,都已经进去。

佛母便也迈步进了医馆,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地上躺满了受伤的将士,大夫正在为他们处理伤口。看到佛母进来,本来还在呻吟咒骂的士兵们,一下子就住了口,满含敬畏地注视着佛母。

这些佛母往日里早就习以为常的目光,此刻却感觉像利箭一样射向自己,让她无地自容羞愧难当,朝众人点点头,便逃也似的进去屋内。

屋里头,并排四张病床,依次躺着邓小贤、心远、黑云子和乌云子,见佛母进来,几人微微睁开眼,显然还都活着。心宁心平两个和尚守在旁边,都向佛母投去不友好的目光。

佛母又走到里间,里间是王贤,此刻正趴在病床上,上身赤裸着,背上一片紫黑色的瘀痕,依然处在昏迷中。一旁坐着闲云和戴华。

“他……怎么样?”佛母只看了一眼王贤背后,就赶紧转过头去,她对戴华还算熟悉,小声问道。

“先生着了厚甲,表面并没有受伤,但肋骨断了五根,内脏也伤得不轻……”戴华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佛母这才注意到,地上散落着两片中间有凹痕的铁板,又有从王贤身上脱下来的七八层软甲,看来是这些东西保住了王贤的性命,佛母终于松了口气。

‘这家伙,可真怕死啊……’佛母不禁暗暗好笑,但一想到在战场上,王贤策马冲到汉王面前,拦腰将自己抱起来,又用后背挡住了汉王投射出的铁枪,她便鼻头一酸,心说这么怕死的人,竟能做出这样不怕死的举动……

佛母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甚至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再次将目光投向王贤的后背,这次她的目光要大胆许多,看的也仔细许多……看到王贤后背紫黑一片,还微微肿胀,佛母眼眶通红,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刚要转过头去摸一把泪,她突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摇曳的烛光下,她看到王贤右侧肩胛骨下方,有一处呈三棱状的伤口,不过应该是几年前的旧伤了……

看着那处伤口,佛母登时从头凉到了脚,全身的暖流化作彻骨的寒意,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一直闭目养神的闲云,突然抬起头来,冷冷看向佛母。

“佛母,您没事儿吧?”戴华也察觉到佛母的异样,出声问道。

“没事……”佛母回过神来,深深看一眼王贤的那个伤口,也不跟戴华打招呼,便转身离开。

“这娘们……”戴华有些没面子地扬扬手,撇嘴道:“变脸比变天还快。”

“她刚才动了杀机。”闲云突然幽幽道:“如果不是被我察觉了,恐怕……就要动手了。”

“什么?!”戴华惊呆了:“公子,您不是说笑吧?!咱们先生可是拼了命才把她救回来的!不说声谢谢也就罢了,怎么会想杀了先生呢?”

“我不知道原因,我只相信感觉。”闲云淡淡道:“无论如何,往后不要让她再接近先生了。”

“好吧……”戴华点点头,闲云少爷的地位无比超然,说出的自然不容辩驳。

“如果可以。”闲云手按在宝剑上,低声说道:“杀了她最保险。”

“这……”戴华为难道:“这件事恐怕要等先生醒过来,咱们可做不了主。”

“嗯。”闲云点点头,继续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回忆最伤

寒月高悬,西风漫卷枯叶,高青城已成光秃秃一片。

寒风吹得城头的火把摇晃得厉害,巡逻的士兵蜷缩成一团,城内施行宵禁,街上空无一人。

事实上,就算没有宵禁,这样人口稀少的小县城中,也没人会在这深更半夜时分出门活动,人们习惯了早早就上床熄灯,在呼啸的西风中睡去了……

整个高青城中,只有寥寥几处亮灯的地方,一处是医馆,一处是马棚,一处是军营,还有一处,是佛母下榻的驿馆。

驿馆中,佛母将小侍女赶到门外,已经独自在房中待了半夜,门外的小侍女又困又担心,支棱着耳朵坐在门槛上,听着里头的动静……但她什么动静也听不到。

屋里头一片死寂,佛母枯坐在灯前,手中紧握着一柄二尺来长的银鞘短刃,这短刃便是她天下无双的独门兵器——银妆刀!

佛母握住刀鞘,缓缓抽出雪亮的银妆刀,那刀有三刃,三面刀刃呈‘人’字状,与王贤背上的刀口完全吻合!

烛光照在刀身上,映出一圈圈的光晕,将佛母带回到记忆的洪流中……

南海子猎场,一座小山丘上,立着一位天神般威猛高大的男子,只见他从背后取下一人多高的巨弓,抽一支雕翎长箭,然后凝神静气、张弓搭箭!

‘嗖’的一声,长箭电射而出,命中了七百步以外,那位骑着红色骏马,一身黄色衣甲的老者!

那老者便是永乐皇帝,朱棣应声中箭落马,一旁的太孙惊呆了,慌张地抱起皇爷爷,上马逃窜而去……

射箭的自然是林三,一旁还有气急败坏的韦无缺:“为什么不把朱瞻基也射死?!”

“之前只说射朱棣,没说还要杀别人。”林三淡淡回应道。一旁,当时还是唐赛儿的佛母,却冷声警告韦无缺:“再用这种口气跟三哥说话,我就不客气了!”

“你是故意的!”韦无缺恨恨丢下一句,便和其余人追出去。

但林三却丝毫未动。唐赛儿也没有动,她温柔似水的看着林三,那目光在如今的佛母看来,是那样的遥远和陌生……

“三哥,咱们回去就成婚吧……”

“嗯。”林三又应一声。

“‘嗯’是何意?”

“再说吧……”

“你什么意思?!”

“我还不想成亲。”

“是因为要继续守孝吗?”

“不光是守孝。”林三又叹口气,看着唐赛儿道:“我觉着咱俩不太合适……”

“怎么会呢?”唐赛儿震惊地看着林三,喃喃道:“我觉着和三哥很合得来。”

“那是你觉着。”林三脸上浮现不耐之色。

“你觉得我哪不好,我改。”唐赛儿的眼泪快要下来了。

“你怎么这么贱。”林三啐一口道:“老子早就烦了你了,拜托别再缠着我好吗?”

“你……”唐赛儿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出,嘶声道:“算我瞎了眼!”

唐赛儿转身就跑,转眼就消失在林三的视线中。

“三哥!”一声悲鸣,唐赛儿化作一道虚影,直扑王贤和太孙的队伍。

“快拦住她!”侍卫们惊恐地喊叫着,却已经来不及了,唐赛儿扑到了马车上。王贤和朱瞻基愣愣地看着她……

“三哥!”唐赛儿抱着抱住林三的尸体,放声痛哭!

“啊……啊……啊……”

那哭声凄厉恐怖,让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要掉下泪来。

朱瞻基悄然退开,示意侍卫将她拿下,却被王贤拦住了……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殿下,她不过是来收尸的,并非刺客。”王贤低声道:“求殿下放她一马。”

“林三犯得是诛九族的重罪!”朱瞻基咆哮道:“这女子不是他的妹妹,就是他的妻子,绝对不能放跑!”说着闷哼一声道:“王贤!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不要考验我和你之间的感情!”

“殿下,我求你了。”王贤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哽咽道:“林三哥临死之前,拜托我照顾好她,他就求了我这一件事……”

唐赛儿本来哭得昏天黑地,却听王贤连番提起林三,登时满腔的仇恨喷薄而出,附在银妆刀上刺向王贤的后背!

“我杀了你!”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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