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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297)

所以,直到如今,朱瞻基仍然顶着个太孙殿下的头衔,这在永乐朝尊崇无比的称号,放在如今却成了莫大的嘲讽!他明明是当今皇帝的儿子啊!到底太的哪门子孙子?

虽然大臣们都知道这样大大的不妥,但更知道在永乐末年,太子殿下和太孙殿下的龃龉,哪敢马上就替他说话?加之太子甫一登基,便大刀阔斧地推行改革,彻底否定永乐后期的各项弊政,朝廷上下忙得脚打后脑勺,谁也没有闲心,去再生事端……

于是,永乐末年红的发紫的太孙殿下,就这样被人遗忘了。朱瞻基也索性称病,深居简出,已经有数月没有上朝了,所以勋贵们才会对他突然出现如此惊讶。

听了朱瞻基的话,几位公爷神情闪烁,都是些人精,岂能品不出那浅显的言外之意来……

“殿下,您来这里,让陛下知道,恐怕会心生不快。”定国公是朱瞻基的表叔,正适合故作关心地试探道:“还是速速回去吧……”

“父皇是父皇,我是我。”朱瞻基却面无表情道:“没有只许父皇不从父道,不许我不从父道的道理。”

“……”几位公爷互相看看,没想到太孙殿下,会如此直白地表达对皇帝的不满。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是要站在他们这边,和皇帝对着干了!

朱勇兴奋地看着张辅,意思是,‘太孙都加进来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张辅无奈地看他一眼,这里是说正事儿的地方吗?

就在公侯们对太孙殿下的到来议论纷纷,雀跃不已时,忽听得门口一声撕心裂肺地嚎叫。

“爹!”

这一声真如石破天惊,骇得满院子王公勋贵全都闭上了嘴,又齐刷刷回头望去。

还没等他们回过头,就见一身白衣的薛二公子薛桓,踉踉跄跄从外头冲进来,带着震天的哭声,扑到了薛桓的棺前,趴在棺材上捶胸顿足,放声哭嚎!

“爹啊!大哥去了,你也去了!留下儿子一个怎么活啊!”

悲痛欲绝的薛二公子,额头砰砰地使劲撞击着那巨大的楠木棺材,转眼就鲜血崩流。一旁的朱勇和朱瞻基赶忙把他拉开,不然薛桓真有可能步薛禄的后尘!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不活了!”薛桓剧烈地挣扎起来,哪是朱勇朱瞻基两个能按住的,还是英国公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薛桓满脸涨得通红,但张辅的手掌仿佛有万钧之力,任他如何挣扎也挣扎不开。

薛桓奋力挣脱而不得,满腔悲愤无从发泄,化作一口鲜血喷在棺材上,令所有人触目惊心……

“嗬嗬……”吐血之后,薛桓两眼发直,竟直挺挺晕了过去……

等薛桓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房间里,朱瞻基坐在一旁,正满脸关切地看着他。

薛桓挣扎着要起来,朱瞻基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躺着,你必须休息,不然会死人的。”

薛桓本来已经赶往广东,结果在过长江之前,接到父亲去世的噩耗,便星夜兼程回北京奔丧,一路上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心里像着了火一样,根本躺不住。”薛桓摇摇头,豆大的眼泪淌下来,嘶声道:“我爹那样没心没肺的一个老东西,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

“哎,都是我父子对不起你们啊……”朱瞻基满脸愧色,叹气道:“若非父皇对你父亲太过不公,让他无地自容,也不会走上绝路。”

“……”薛桓紧咬牙关,双拳攥得青筋暴起,整个人像要被怒火烧毁了一般。

“我就在这里,任打任骂,哪怕捅我一刀,只要你能好受点……”朱瞻基痛心疾首道:“看着你这样子,我心里难受啊。”

薛桓使劲盯着朱瞻基半晌,终是摇摇头,声音嘶哑道:“我知道,不关殿下的事,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是啊,我这个太孙如今成了全天下的笑柄……”朱瞻基黯然道:“真想不到,父皇登基之后,会变成这个样子……”说着双目满是悲哀之色道:“我是罪人啊!”

“殿下何出此言?”薛桓诧异地问道:“您也正受迫害,皇上倒行逆施,与您何干?”

“哎……”朱瞻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嘴唇翕动了许久,仿佛才下定决心,沉声道:“你我乃生死之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说着压低声音道:“其实,皇爷爷驾崩之前,是有传位遗诏给我的!”

“那为什么不拿出来?”薛桓奇怪地问一句,旋即惊呆道:“难道传位的……不是太子?”

“不错。”朱瞻基点点头,目光沉重道:“皇爷爷传位的人其实是我。”

“啊?!”薛桓一下坐起来,满脸震惊地看着朱瞻基道:“真的?那为什么不拿出来!”

“这种事情能开玩笑吗?”朱瞻基点点头,苦涩道:“我要是当了皇帝,我父亲如何自处?让天下人如何看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朱瞻基摇着头,满脸痛苦道:“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只能秘而不宣,让位于父亲……”

“殿下!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薛桓脸上的刀疤涨得通红,重重地拍着床沿道:“先帝是看穿了太子的反骨,知道他会把先帝的江山翻个底朝天!所以才会让你继位啊!”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何以解忧?

“哎……”听了薛桓的话,朱瞻基脸上的苦涩之意更浓:“别说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晚!”薛桓却挺着脖子吼一声:“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说着一把抓住朱瞻基的胳膊,面红耳赤道:“殿下,你父亲倒行逆施,如今已是天怒人怨,你要不计虚名,替天行道啊!”

“你胡说什么!”朱瞻基一脸惊恐道:“那是我父亲,如今更是一国之君,你要我造反不成?”

“怎么会是造反呢?”薛桓大摇其头道:“您手里有先帝遗诏,这皇位本该就是您的!之前是因为愚孝作祟,暂时让与你父亲,可他根本不配当这个皇帝!你就得把皇位拿回来了!”顿一顿,他又急声道:“而且根本不用动一兵一卒,只要您在合适的场合亮出遗诏,必可获得公卿百官的拥护,你父亲只能乖乖让出皇位!”

“哎,说得简单,那些文官都和父皇穿一条裤子,就算见了遗诏,恐怕也不会理会。”朱瞻基还是摇头,满脸为难。

“一群腐儒,有个屁用!”薛桓大声道:“我们勋贵将门早就恨透了你父亲,肯定会支持殿下的!”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朱瞻基却还不松口道:“要是出了岔子,这天下虽大,再没有孤的容身之地了。”

“殿下!这个仇我不能不报!”薛桓双目血红,咆哮道:“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就重演黄袍加身!”

“千万不要胡来!”朱瞻基悚然摇头,看着要杀人一样的薛桓,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不同意,是不能在没把握的情况下轻举妄动。”

“只要你同意就行!”薛桓一下子蹦起来,提上靴子大声道:“其余的事情交给我了!”

乾清宫,朱高炽眼窝深陷,咳嗽连连,状况看上去很不好,却依然坚持与大学士议政。

“陛下,今天还是到这儿吧……”在商议完重整盐铁税收之后,杨溥心疼地轻声道:“您的龙体要紧。”

“是啊,皇上,事情是干不完的,先把龙体养好要紧,一切有我们呢。”杨荣也劝道。

“不打紧,朕只是偶感风寒加上心情郁结……”朱高炽摆摆手,叹气道:“还是忙一些好,至少不用胡思乱想。”

“陛下,您可是担忧阳武侯之死,会引发意想不到的事情?”杨士奇轻声问道。

“知我者士奇,不错。”朱高炽点点头,黯然道:“朕有些后悔,不该对他逼迫太甚,实在想不到他会撞死在丹墀上。”说着深深叹息一声道:“他毕竟是靖难的功臣,而且薛家也有恩于我父子,这样一个结果,会让很多人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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