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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365)

那些四卫营的蒙人,却大都是被鞑靼人和瓦剌人逼着背井离乡,离开草原的。草原上弱肉强食,鞑靼人手中沾满了他们族人的鲜血,他们做梦都在盼着反攻回来的一天,恨不得将鞑靼人拆骨吃肉,此刻怎会放过这个报仇雪恨的大好良机!

“都愣着干什么,你们这些蠢货!”柳升赶上来,看到只有蒙族官兵在射杀河中的鞑靼人,汉家将士却呆鹅一样在那里旁观,气得安远侯暴跳如雷,挥起马鞭猛抽那些官兵,咆哮道:“三年前,这些鞑靼人在特鲁河边,可没有因为我们明军跳到河里,就放下屠刀!”

汉族将士如梦初醒,赶紧给弩弓上弦,火枪装药,朝河面上射击起来。鞑靼人在塔布河中无助地挣扎,大都背对着明军,又密密麻麻,全都是人,射杀起来毫无难度,这哪里还是战斗,只是一场轻松无比、血腥无比的屠杀而已……

也有鞑靼人自知无路可逃,转过头来哀求地望着明军,大声向他们告饶。

但屠杀已经开始,谁也无法阻止,明军的箭矢弹丸如雨点般倾泻而下,河面上惨叫震天,鲜血将河水早就染成了近乎发黑的暗红色……

安远侯却更气愤了,继续猛抽他的士兵,破口大骂道:“蠢货,射那些快上岸的!”

明军士兵闻命,赶紧枪口一抬,瞄准那些快到对岸的鞑靼人射击起来。塔布河在这个季节河宽近百步,正是明军火枪和弓箭的射程!

那些幸运的鞑靼人本来眼看着已经到了河岸。还有河岸上,同胞将士焦急的面孔,和伸出的手……

只要再往前一点,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谁知还没来得及高兴,明军枪林弹雨突然集中了过来,快要上岸的士兵,纷纷中弹中箭、几乎无人幸免,之前一刻那欣喜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消散,就永远地凝固在他们脸上……

南岸上准备接应的鞑靼人也遭了殃,不少人被明军的箭雨所伤,惨叫着坠入河中,其余人吓得赶紧退到明军射程之外,再也顾不上河里的同袍了……

河里的鞑靼人,此刻才真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对岸已经被明军的火力带封锁,回头,明军的屠刀在恭候。顺着河水随波逐流,更是死路一条——明军之所以能断定阿鲁台会在此处渡河,是因为这里是附近几十里内,水面最宽、水流最缓最浅之处。过去这段,河道陡然变窄,水流会湍急一倍,水深也会增加一倍,所有人都会被淹死。

这场屠杀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明军才将河中的鞑靼军屠戮殆尽。河南岸的阿布只安部,见局面无可救药,在屠杀过半时,便带着尚未渡河的军队沿河向东逃窜而去了。

此战明军以四万对四万,自身仅死伤不足百人,便歼灭了两万鞑靼精锐骑兵,史称‘塔布河大捷’。以同样的方式以牙还牙,报了特鲁河的一箭之仇!

鞑靼人的悲剧却远未结束……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鞑靼太师的儿子

午后的阳光照耀在血光凛凛的塔布河上,河岸边,数里范围内,满地都是死伤枕藉的鞑靼人。明军开始清扫战场,将射出去的箭支收回,鞑靼人的弓箭也被取下,还有无数失去主人的战马,是草原作战最重要的战略资源,自然不能放过。

王贤背着双手,安静地立在塔布河边,河面的尸首已经被河水冲去下游,浓郁的血色也在渐渐变淡,用不了多久,这条美丽的河流,又将恢复她本来的面貌……

侍卫们不敢打扰元帅,悄悄站在王贤身周丈许外,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远处的官兵不时向王贤这边看过来,目光无比崇敬!而且还怀着浓浓的歉疚。

这一战,彻底一扫军中对王贤的质疑,无论是中高层的将领,还是普通的官兵,都对这位主帅佩服得五体投地。之前王贤在他们眼中的种种迟疑不定、胡乱指挥,现在都成了算计鞑靼人的神机妙算。

对于之前自己对主帅产生的种种怀疑……担心他没有指挥大军的能力,担心他会对付不了老狐狸阿鲁台,担心他贪生怕死、犹疑不前……这一刻全都化为深深的自责。

‘凭咱们这些榆木脑瓜,怎么能猜度元帅的天人之策,以后还是不要瞎操心了,听元帅的指挥就是了……’

对于将士们心情的变化,王贤毫无所觉。与欢天喜地的一众部下截然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反而挂着浓浓的忧虑。

“公爷,此等大胜多年未见,为何不喜反忧?”柳升出现在王贤身边,拿起水囊喝了一口,然后递给王贤。此举虽然稍显不恭,但却可以让王贤和他的侍卫放心,且还可以拉近双方的距离,镇远侯貌似粗豪,心思其实比谁都细。

王贤接过来,下意识喝了一口,登时眉头一皱,瞥一眼柳升:“酒?”

“嘿嘿。”柳升笑道:“大胜之后岂能无酒,放心,小崽子们看不到。”

王贤无奈地摇摇头,又喝了浅浅的一口,把酒囊递还给柳升。

柳升接过来,痛饮几口,才一抹嘴道:“我明白了,公爷是不满足哩。”

“是啊。”王贤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咱们苦心积虑、千里迢迢地折腾一番,却还是让鞑靼人逃了一半,而且阿鲁台也不知所踪,八成也溜掉了……”

“阿鲁台听到这话,肯定要吐血的。”柳升大笑道:“他可是带着十万大军南下的,却让公爷夫妇俩两战干掉八万,公爷却还不满足……”

“那六万人是宝音的功劳。”王贤摇摇头道:“而且阿鲁台带着那两万人逃回漠北,早晚又会卷土重来。到时候,谁知会是什么光景……”

“他再敢来,咱们继续弄死他就是。”柳升满不在乎道。

王贤却摇摇头道:“谁知道下一次,领兵出战的又是谁?”

柳升岂能听不出王贤惆怅话语中的忧虑,心中却不忧反喜。他实在是太想看到王贤对朝廷的不满了,可惜这家伙平日里总是深藏不露……脑子里电光火石的一盘算,便一脸愤然道:“公爷所言极是,我看朝廷对咱们的防范,更甚于对鞑靼人!”

王贤闻言微微皱眉,柳升根本不管他的脸色,自顾自地指着塔布河说道:“就拿此战来说,要是皇上能多给公爷几万兵马,咱们就可以分兵两岸,把鞑靼人给一锅端喽!”

柳升说的自然是实话,抛去增援大王城的一万骑兵,王贤统共只有四万骑兵,而且还久疏战阵。鞑靼人那边却拥兵十万,在当时,谁也不知他们会从大王城撤出多少兵马。王贤岂敢贸然分兵?在当时看来,只有集中兵力,半渡击之,才能确保胜利……至于胜果大小,就不是可以预先谋划的了。

“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王贤摇摇头,轻声道:“皇上一直念念不忘还都,能给我八万兵马,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八万兵马里,有保护辎重三万步兵,所以王贤手里能用来作战的,还是那五万骑兵。

“哼!公爷这话自己信吗?”柳升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给咱们的兵马,皇上都是算好的!在他和他的大学士看来,只够给河套解围,根本没法干掉阿鲁台!”

柳升的话,王贤居然无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王贤的神情愈发黯淡,原来所有人都明白,可笑的是自己还在装糊涂……

“皇上分明就是担心公爷立下不世之功,声望把他都盖过去!”柳升一见有门,赶忙趁热打铁道:“公爷已是位极人臣,此役大胜之后,皇上怎么赏赐公爷,莫非封你个异姓王不成?!”

王贤缓缓摇头,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大明朝不封活着的异姓王。

柳升趋前一步,躬身嘶声道:“功高不赏,震主身危,二事既有,公爷岂得无虑?”

王贤不看柳升,只盯着红色的河面,依然不语。

柳升心下急躁,把话挑得更直白道:“大胜之下,军心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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