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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1366)

王贤皱着眉头,抬头冷冷扫了柳升一眼。

柳升有些心虚,正待低头避开王贤的目光,却又想到这事拖下去,也不是事,于是攥着双拳,将自己的目光迎上去。

话至此,双方言尽。除非王贤表态,否则只能僵在这里。

此时一阵带着浓浓血腥的河风吹来,两人立在岸边,对视良久,却都不开口,气氛无比凝滞。

但柳升的额头已是汗水津津,他明白,王贤是在责怪自己,逾越了臣下的本分,居然敢逼着主公表态。王贤这些年威严日重,积威之下,柳升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正寻思着如何收场,余光便瞥到许怀庆亲自押着个鼻青脸肿的鞑靼人过来,显然是个重要人物。

柳升心下大喜,暗道:‘小许啊小许,你可真是老夫的大救星!’他赶忙咳嗽一声,倏地把目光从王贤身上移开,投向许怀庆道:“你带了个什么人物过来,怎么脑袋肿得跟猪头似的?哈哈,哈哈……”

许怀庆奇怪地看着反常的柳升,笑问道:“侯爷心情不错啊。”

“废话,大胜不高兴,我还哭不成?”柳升说着,便不着痕迹地迎了上去,脱离了王贤的视线,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他拍拍那俘虏的脑袋道:“你还没说,这是哪位呢?”

“问你呢。”许怀庆一巴掌拍在那俘虏的脑袋上。

那俘虏被拍得头晕眼花,不由大怒道:“我是大元太师阿鲁台!”

此言一出,柳升目瞪口呆,就连王贤也惊得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这个猪头三,心说,怎么看起来有点年轻……

“的大台吉,失涅干殿下!”谁知那俘虏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原来是突围不成反被擒的失涅干。

“我去你妈!”柳升一脚踹在失涅干的腚上,骂骂咧咧道:“再敢说话大喘气,老子割了你的舌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失涅干恰巧就成了安远侯的出气筒。

“嘿嘿,这小子也是个人才,竟然躲在死马肚子里想蒙混过关。”许怀庆笑道:“把他扔到河里好一个洗刷,才敢带过来让公爷过目。”

“那他是怎么被发现的呢?”柳升好奇问道。

“这傻货顾头不顾腚,还露着个屁股在外头呢!”许怀庆哈哈大笑道:“倒把孩儿们吓了一跳,还以为鞑靼人的马会吃人呢!”

“哈哈哈哈!”柳升等人捧腹大笑起来,尤其是安远侯,此刻分外的放荡不羁笑点低,显然是因为心虚……

失涅干自然会说汉话,素来高傲的鞑靼大公子,何曾遭过这份屈辱?不由抬头怒视着柳升等人道:“你们偷袭耍诈算什么本事?!”

“合着你们在特鲁河,没有耍诈来着?”柳升一脚踹在失涅干的腰眼上,疼得他满地打滚,“妈了个巴子,再敢废话阉了你!”

“行了。”王贤一摆手,把柳升轰走道:“该干嘛干嘛去。”

“遵命!”柳升如蒙大赦,第一时间溜之大吉。

许怀庆看着柳升的背影,这才品出点味来,但他也不傻,自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柳升走后,王贤让人把失涅干拉起来,看着他那张肿成茄子的脸道:“你爹怎么没带你一起逃跑?”

失涅干设想了王贤无数的问话,就没想到他会说这句。闻言登时僵在那里,一张肿脸上满是尴尬之色,旋即怒气冲冲道:“那老王八,只顾自己逃命,哪管别人死活!”

“你怎么这么说你爹?”王贤奇怪地看着失涅干。许怀庆笑骂道:“他是老王八,你又是什么?”

“哼……”失涅干恨恨地瞪一眼许怀庆,转头对王贤道:“天底下哪有他那样当父亲的,臭不要脸抢儿子功劳不说,逃跑的时候居然亲手把我从羊皮筏子上推了下来!”

“什么?!”这下真是出乎王贤等人的想象,许怀庆问道:“说详细点。”

失涅干便愤愤地讲起前情来。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鞑靼太师的花样逃跑

话说当时,明军阵前,失涅干被亲兵拉着掉头就跑。

情知大势已去,失涅干也不作他想,径直就逃到河边。当时,大量的鞑靼人还没挤过来,河边还有插脚的地方,失涅干便看到他爹的护卫在河岸警戒,不许任何人靠近。失涅干便知道,他爹又有什么逃跑的新花样了,他毕竟是大台吉,硬冲过去旁人也没办法。

当他穿过护卫组成的人墙,便看到阿鲁台和一群鞑靼贵族,每人抱着一个羊皮囊,在那绷着腮帮子猛吹一气。

失涅干一看,登时一个激灵,想不到老狐狸还藏着这一手,赶忙凑过去,甜甜叫了一声:“爹。”

阿鲁台正瞪圆了眼睛,猛吹一气,听到这恶心死人的一声,险些就漏了气,气得他直翻白眼,赶忙像癞蛤蟆一样鼓起腮帮子,给羊皮囊补气。

等把手中的羊皮囊吹足了气,然后用绳子绑起气口,阿鲁台这才面色苍白地气喘吁吁道:“愣着干什么,快点绑筏子啊!”

“哎!”失涅干赶紧接过羊皮囊,绑到一个床板大小的木排上。

“绑紧点!这可是保命的家伙!”阿鲁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旁边喋喋不休。要不是吹完一个皮囊,上气不接下气,他才不会假他人之手,来组装自己的生命之舟呢。

羊皮筏乃是黄河上游地区,汉人的主要渡河工具,最关键的就是用整张羊皮制成的羊皮气囊。这需要很高的宰剥技巧,从羊颈部开口,慢慢地将整张皮囫囵个儿褪下来,不能划破一点毛皮,然后再经过一番炮制,吹上气,把皮胎的头尾和四肢扎紧,就成了一个鼓鼓的圆筒。

将若干个这样的圆筒,绑在个几块木头拼成的木排上,羊皮筏子就制成了。这玩意儿体积小而轻,吃水浅,十分适宜在内河航行,而且所有的部件都能拆开,且重量很轻,十分便于携带。可谓是居家旅行、跨河逃跑必备神器。

失涅干长这么大,也就只见过一次,没想到老狐狸居然就带了一副。

很快,另外八个羊皮囊也吹好了,一众鞑靼贵族又齐心协力,将筏子组装完成,然后推入河中。

平日里老态龙钟、走路慢慢悠悠的老太师,此刻身形矫健,嗖地一下,第一个跳上了筏子。

失涅干和众鞑靼贵族也分秒必争地爬上去,因为此刻,鞑靼溃军已经一窝蜂涌到了河边,看到那具羊皮筏子,就像瞧见救星一样,疯了似的涌了过来。

阿鲁台的侍卫赶忙拼命拦住那些人,直到有人大骂道:“你们这些蠢货,拦住我们你们也上不去筏子!”

阿鲁台的侍卫这才恍然大悟,是啊,那筏子就那么大,载了阿鲁台父子,还有六个鞑靼贵族,哪里还有我们的地方?赶忙回头一看,只见筏子上的鞑靼贵族已经撑着长矛,将筏子驶离了河岸,阿鲁台还大声安慰他们道:“不要慌,送完老夫筏子就回来……”

也不知这话有多少人信,反正筏子上没人信的……

转眼间羊皮筏子驶到河中央,操船的贵族还要往河对岸划,却被阿鲁台一把攥住了充作船篙的长矛。那贵族不解,颤声问阿鲁台道:“太师,怎么,要回去吗?”他还以为阿鲁台突发善心了呢。

“回去个屁。”阿鲁台骂道:“我是不让你往对岸划。”

“啊?!”筏子上的人都吃了一惊:“为何不过河?过了河就可以和后军汇合了!”

“你们怎知,明军在河南岸没有伏兵?”阿鲁台却断然道:“我们有筏子,在河上最安全,去下游和他们汇合。”

“这,三军无帅,如何迎敌?”失涅干的脑袋,塞了太多的汉家兵书,登时反对道。

“再废话你就滚下去。”阿鲁台冷冷瞥一眼失涅干,道:“眼下的局面,就是成吉思汗复生,也无可救药了,保证自己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

一旁的众鞑靼贵族暗暗点头,心道,又跟老太师上了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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