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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200)

之所以说是提前,是因为朱棣在和尚军师道衍的怂恿下,早有谋反之心。招致奇才异能之士、暗中打造兵器、秘密操练兵士,但是之前朱棣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一个是他身为亲王,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谋反失败,只有死路一条。这一条在目睹了兄弟们的下场后,变得不是问题,因为他很清楚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另一个顾虑是他的三个儿子还滞留京里呢,一旦自己谋反,三子必然被诛。为此他上书称病,请求遣还三子。这时齐、黄二人的意见又冲突了,齐泰主张将三子扣为人质,黄子澄则认为不如放还,打消燕王的疑虑,待朝廷布置妥当,再派兵突袭、一举成擒!

已经找不到比‘白痴’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黄兄了。当是时,他老兄已经将燕王封地所在的北平布政使、都指挥使全都换了个遍。又以出兵山海关为由,调走了燕王的一半精兵,变相地收其兵权。在五个兄弟相继被做掉的背景下,这些剑拔弩张的布置,燕王就是用脚指头,也能想明白朝廷的用意?而黄子澄居然以为放还燕王之子,便可以瞒住燕王,简直是掩耳盗铃、愚不可及!你已经把人家的兄弟都干掉了,已经对人家监视居住了,还指望麻痹人家?!如果他不是被朱棣收买的,那就是白痴一个。而历史已经证明,黄子澄是忠臣,所以他是个纯粹的白痴!

前面说过,遇到齐、黄意见相左时,建文帝总是听后者的,于是放了自己的堂兄。但这种意见也能言听计从,不得不说一句,果然还是白痴与白痴之间,有共同语言。

等三位王子返回北平,燕王喜出望外,连呼‘天助我也!’自此再无顾忌,开始紧锣密鼓地谋反!

此时双方实力对比之悬殊,如蚂蚁之于大象。建文这边是朝廷的数百万大军、全国各省的人力财力,而朱棣起兵时,只有嫡系的八百卫士,仅占领北平一座城池,粮草、兵器、财政,全靠这座孤城支撑。这种情况下,建文都能输掉江山,真要把太祖皇帝气得从孝陵里爬出来。

毫不夸张地说,朱棣能以一城夺去天下,他本人的强悍并非主因,还是靠他的对手实在太愚蠢!

譬如朱棣准备造反前,便有北平的大臣向朝廷告密,于是建文决定向叔叔动手,当时北平有朝廷的重兵,将领也是忠心耿耿,朱棣只有王府里的八百护卫。谁知一夜之间,结果北平却被朱棣夺了……原因竟然是建文的密旨里,没提到捉拿朱棣,只说捉拿其下属,搞得围攻王府的将领不知所措,白白牺牲,军队全部投降了朱棣……

再比如一开始平叛的耿炳文老成持重,看穿朱棣的弱点,准备将其耗死,结果黄子澄以为他作战不利,老迈不中用,便让建文换上年轻气盛、说起兵法头头是道的李景隆……建文帝那么大学问,肯定知道纸上谈兵的典故,耿炳文是太祖皇帝留给他守江山的廉颇,而李景隆就是那个二世祖赵括,结果也和长平之战一样,五十万官军被三万燕军打得落花流水。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决定

还是那句话,朱棣能战胜建文、逆袭成功,自身努力还是次要因素,必须要对手蠢到逆天才行。比如李景隆,当他抵达前线时,发现大军一鼓作气,眼看着就要攻破北平了,这位二世祖不高兴了,因为这时候拿下北平城不是他的功劳,那还得了!谁敢跟本帅抢功?李大帅当即下令,谁攻的城,马上给我退回来!他爹一代军神李文忠要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儿子,非得和太祖皇帝一起气活了不可。

摊上这么个老大,几十万大军倒了八辈子霉,结果全军覆没……

按说就是瞎子也该看出这货比赵括还坑爹了吧?可是黄子澄这白痴,回头竟然又建议派李景隆去领兵打北平,也不知姓李的给他塞了多少好处……而建文对黄子澄的信任,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竟又答应了。

人说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次,建文帝就偏偏不信邪,结果这次李景隆又刷新下限了。到了北平,他竟然被郑和吓得逃跑了,逃就逃吧,竟不跟部下说一声,把六十万大军留在冰天雪地的北平外围喝西北风……

就这样一个败掉百万大军的罪臣,换在哪个朝代,都够死一百回了,可是在仁慈的建文这儿,他竟毫发无伤。但是比起建文对朱棣的爱护来,这又算不得什么了……从一开始兵围燕王府,一直到靖难之役开打三年,建文帝反对嘱咐他的将领,别让我背负弑叔的罪名……

皇帝金口一开,朱棣自此成了刀枪不入之体,简直就是开了挂,自从得知好侄儿的关爱后,朱棣自然要将这份‘好意’用到极点。每战必冲锋在前,朝廷军只能避其锋芒,燕军往往势如破竹,战局往往就此扭转。

除了在战场上耍赖,朱棣还用来打击对手的士气。一次大战后,他竟只带了十余骑,在官军大将盛庸营垒前,呼呼地大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盛庸的人马跃跃欲试地围定了燕王。燕王却面不改色,朝着盛庸一阵胡吹海侃,然后从容地从铠甲阵中穿过,扬长而去,盛庸不敢拦。

拜托,这样还打个屁啊!官军士气萎靡到了极点……

而朱棣的神话就此铸成,之后哪怕遇到失败和艰难的局面,他手下的将士都坚信,如天神下凡的燕王殿下,才是大明朝的真命天子,一定会带给他们最终的胜利!

而建文帝这个仁慈博学的年轻皇帝,从没经历过一天的战场洗礼,在一帮二百五儒生的参谋下,他军令零散、赏罚无度,政治上彷徨无措、朝三暮四。在两军交战的最关键时分,建文帝竟伤情于宫嫔投缳自尽,不能自已,深居简出,无心于朝政。朝廷上下离心离德,悲观失望的情绪迅速弥漫开来……

终于,建文四年,朱棣采纳姚广孝的建议,避开城市直捣京城。在建文帝格外恩典下得以活命的李景隆,毫不犹豫地背叛了皇帝,与谷王一道开城门迎燕军进京,建文帝的所有儒雅仁和,太祖冀望于他的煦和文治都恍若一江流水向东流,奔流到海不复回……

郑棠的思绪又深又长,十年来,他还没这么仔细的回顾过那段历史,因为他怕被无边的挫败感压垮,再也没有勇气支撑到建文帝重新振作的那天……

这时候,诵经声停了,那位无能而仁慈的皇帝、忧郁而悲悯的僧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他柔声道:“老爷子,给您添麻烦了。”

听到这句话,郑棠回过神来,纵使对建文君有再多的意见,每当看到这双忧郁如湖水的眼睛,也都烟消云散,他恭恭敬敬地叩首道:“老臣拜见皇上。”

“老爷子何必多礼,”建文君缓缓摇头道:“落拓江湖不是君,快起来说话。”

“谢皇上。”郑棠便坐在与他相对的蒲团上,视线微低,以别尊卑。

“对不起。”建文君望着郑棠,歉然道,“不祥之人给郑家、给浦江带来大祸了。”

“怎么能怨皇上?”郑棠摇头道:“世上本无祸,庸人自取之。若非孽子与明教勾结,朝廷又怎会盯上浦江,最终招致陛下暴露呢?”其实酿成危局的原因很复杂,但老爷子为了让皇帝心里好过,揽过了责任。

“令郎忠义无双,当年陪我离开京师后,便一直四处奔走,苦求复国,岂能责难?”建文君道。

“皇上仁厚,如今朝廷大军压境,县城已经被明教所占,一场大战一触即发,浦江再无尺寸之地可称安全。”郑棠入正题道:“老臣请问皇上圣意如何?”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建文面露困扰道:“我自己的想法,当然是不愿再给百姓带来痛苦,为此我宁肯向皇叔自首。因为寡人这些年静修苦禅、反思过往,已经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皇叔的对手,但是臣子们如今已经举事,我如果临阵脱逃,他们八成要遭朝廷毒手。就算朝廷网开一面,饶其性命,他们也生不如死,这对他们实在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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