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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228)

哪有猫儿不偷腥?换成别的县,其实这也没啥,毕竟没饿死灾民么。可富阳是朝廷和省里大力宣传的典型,一旦上头积极推广的以工代赈成了大笑话,你说朝廷和省里会不会生气?!

再想到周臬台和王贤的密谈,八成是有灾民把状告到省里了。预感到来自朝廷和省里的怒火,赵县丞不禁满头大汗,毕竟他知情而且也有分赃,逃脱不了干系……赵县丞是越想越害怕,脸都发白了。

“赵大哥不必忧心,我不会让你受牵连,相反,还会让你立这个大功!”王贤看出这家伙吓坏了,出言安慰道:“事情办成了,说不定你又能高升……”

“看来是要我揭发他们。”赵县丞暂且安下心来,艰难笑道:“县丞还没坐稳,我是不指望升官的。不过兄弟有命,我肯定照做。”

“好极了。”王贤颔首赞道:“待兄弟扫平妖氛之时,就是赵大哥扬眉吐气之日了!”

赵县丞恍然大悟,原来王贤是这个意思——他要揪出官绅们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的罪行,来干掉蒋知县他们!不管怎样,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是正办,想了好久,他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另外,这件事可能是个谁也不愿看到的丑闻。”王贤缓缓道:“具体会如何处理,还得看上头的,所以赵大哥千万不要声张。”不说不说,还是啥都说了……

“当然。”赵县丞连连点头道:“我知道分寸。”

“好,兄弟我等你的好消息了!”王贤给他打气道:“不用有后顾之忧,咱们的靠山硬得很!”

赵县丞点头如啄米,又说了会儿话,便告辞回衙了。

后世人都以为,县衙的后衙里,只住着知县全家,其实是不对的。就像前衙里也有县丞衙和主簿衙,后衙里也有县丞和主簿的宅子。三家其实是邻居,有时候蒋知县在家里,被他老婆殴打,赵县丞和季主簿都听得清清楚楚。

赵县丞这边刚回家,那边蒋知县的长随便过来请,他对此并不意外,也不用换衣服,跟着长随到了隔壁知县宅。

自打知道王贤不赴自己的约,却立刻见了赵县丞,蒋知县就一直心神不宁,见他进来劈头便问道:“王贤跟你说什么了?”说完也自觉欠妥,讪讪道:“我现在忧心如焚,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这事儿我没法说……”赵县丞和蒋知县的关系,显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样糟糕,至少还能受其指使,这趟造访王贤就是受蒋县丞之托。但赵县丞回来后,态度明显冷淡不少:“大老爷还是亲自去一趟,好好求求情,或许还有条生路。”

赵县丞对王贤的话深信不疑,蒋知县又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闻言老脸煞白道:“你就明说吧!”

“他不让我说,你还是自己去见他吧。”赵县丞板着脸道:“要尽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蒋知县被吓得一愣一愣,终究也没问出个丁卯,回去后丢了魂儿似的坐卧不宁,好容易挨到天黑,赶紧换了便装,坐了顶便轿,亲自去拜会那煞星去了。

第二百零三章 相见时难

整个下午,来拜会王贤的人络绎不绝,王贤仍旧区别对待,对于商人他都予以接见,对士绅则只见了几个与他相善的,大部分被二黑拒之门外。

晚上王贤借花献佛,让那位董师傅烧了一桌金陵名菜,宴请陆员外、侯员外、李员外和周老板几位。

其余几人自不消说,李员外对王贤能请自己,着实有些受宠若惊。他不禁得意自己见机得早,跑到杭州向王贤赔礼道歉,才逃过一劫不说,还被王氏小集团吸纳进来。

李员外已经明悟了,将来之富阳,就是这个小集团的天下了,是以一经王贤亲口邀请,这位本县昔日的士绅领袖,骨头竟轻了三分,满口答应下来,干脆没回家,在后院和陆员外几个吃茶聊天,等着晚上的家宴。

一是为了增进感情,二是多了解些情况,到时候不至于人家说啥,自己都听不懂。

天还没黑,王贤过来了,几人忙起身相迎道:“大人辛苦了。”

“过年真他妈累。”王贤笑着坐下,对李员外道:“员外一直没走?”

“大过年的,大伙儿好容易聚聚,”李员外忙欠身笑道:“撵我都不走。”

众人心说这家伙脸皮够厚,王贤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别客气道:“是啊,平时都忙,趁着过年还不好好聊聊,对了,聊什么呢?”

“说起今年的行情。”周洋道:“大伙儿都不太乐观。”

“怎么讲?”王贤摆出倾听的架势。

“先说粮号,去年发达是因为几十年不遇的大灾,今年随着灾民返乡,各地恢复生产,销量下滑已成定局。”陆员外道:“大人得有个心理准备。”

“嗯。”王贤点点头道:“就怕情况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糟。”

“怎么讲?”这下轮到他们问了。

“不知你们研究过浙江粮食的供求么?”王贤问道。

众人摇摇头,他们还没有这种全局观念,只能听王贤道:“我去年抽空琢磨了一下,发现其实单从数量上,本省的粮食产量,养活全省人口是没问题的。”

“那为何总是缺粮?弄得粮价全国最高呢?”众人问道。

“这是不均衡引起的,”王贤道:“你不可能把所有粮食按需分配给每一个人,有些地方的粮食过剩,有些地方却缺粮,粮商们想的不是互通有无,而是会想方设法延续这种不均衡,好以此牟利。于是粮食过剩的地方,谷贱伤农。缺粮的地方粮价高企……”

“大人的意思是……”陆员外几个都是内行,闻言有些懂了:“本省缺粮是粮商们人为造成的。”

“嗯。”王贤点点头道:“因为粮食无法按需分配,缺粮的地方总是闹粮荒。一旦某地闹粮荒,便会引起邻近府县的恐慌,官府不许粮食出境,百姓使劲屯粮,结果粮食的缺口更大了。”顿一下道:“这种心理叫‘追涨’,预期涨价时价格会涨到离谱。”

“‘追涨’的另一面,是‘杀跌’。”呷口茶水润润嗓,王贤接着道:“当然人们预期粮价会降时,粮价又会跌跌不休,远超人们的想象。”

“好一个追涨杀跌!”李员外今天是涨见识了。他终于知道王贤能把富阳官绅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是靠小聪明,而是有大智慧。

“这么说,我们从湖广不断进口粮食,对浙江粮价的冲击,比想象中还要大得多。”几位粮号的股东也明白了,脸色很是难看道:“粮价要是大跌,利就很薄了。”

“腰斩也不是不可能。”王贤缓缓点头道:“这一行的暴利已经到头了,大家要未雨绸缪。”

“大人说得是。”陆员外附和道:“如今我们是树大招风,谁逮着都想咬一口,还有人惦记着要把我们撵走,这日子其实远没看起来那么风光。”顿一下道:“要是连利都薄了,我们还是趁早转行吧。”

其实这番话,是说给几个股东听的,王贤事先虽然通过气,但一直没正面谈过,并不清楚他们的态度。陆员外的任务,就是帮他一起说服众人。

“转行……”粮号带给众股东数不尽的财富和尊荣,这才成立一年就又要转行,任谁都难以接受:“谈何容易!”

“不容易也得转,不然将来处处受制于人,反为其累。”王贤沉声道:“何况,我们必然会有更远大的未来!”

“我们转哪行?”周粮商也是个知情的,于是捧哏道。

“运社!”王贤断然道:“你们应该比谁都清楚,这行的潜力有多大。”

“嗯。”众人眼前一亮、纷纷点头。是啊,他们去年利润的大头,就是来自代购粮食赚取的运费上。当时从湖广买粮,王贤坚持租船自运,而不是雇船,且一雇就是一年,当时都还很不理解,觉着这样既不省钱又费精力,但王贤定下来的事情,向来不容置疑,众人只好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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