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官人(240)

“干!”两人捧着坛子喝了一气,许千户也不用筷子,直接下手撕食那油花花的猪蹄膀。杜百户要斯文一些,至少是用筷子,神情郁郁道:“这都仨月了,还是没点进展。”

“正常,”许千户满不在乎道:“私通建文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就算我们抓对了人,他们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那大人还一直用刑?”

“死才哪到哪,让人比死更难受的法子多了去了!”许千户恨恨道:“待新刑具到了,倒要看看他们谁能撑得过去!”

“但愿吧,指挥使大人给的期限可过半了。”杜百户叹口气。这次他们来杭州设立千户所,是指挥使大人大力争取下来的……那帮文官激烈地反对,甚至连八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太子爷,都讲了话,但皇上最后还是听了指挥使大人的话。

但指挥使大人的压力也不小,他当时跟皇上立了军令状,保证半年之内,将浙江一省勾结建文的逆贼抓个干净,如今时间过去一半,纪纲不时催问,这边却迟迟没有进展,着实急杀个活人。

“把心放肚子里,”许千户啃了半只蹄膀,又灌了几口黄汤,才慢悠悠道:“其实这都是明摆着的,九爷比我强多了吧?他那边都毫无进展,咱们整天窝在杭州城,更不可能有戏!”

虽然许应先和朱九同为锦衣卫千户,但分量可远远不同,朱九是燕王府的老侍卫,十三太保之一,响当当的靖难功臣,只是因为和指挥使大人交恶,才被贬为千户,那是屈就。而许应先是抱纪纲大腿上去的,一没功劳、二没资历,两人孰强孰弱,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当然他自己说可以,杜百户可不敢附和,“都是千户,没啥区别。”

“嘿嘿,区别大着了,”许千户那双睡不醒的金鱼眼里,露出狡黠的目光,嘿嘿笑道:“他回去继续站岗放哨,当他的打更千户,老子却在这富甲天下的浙江逍遥快活,能一样么?”

“哦……”杜百户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许千户说得不错,朱九爷回去京城,肯定继续宿值禁卫,而许千户却在浙江称王称霸,威福自享,孰高孰低一目了然,忙应景地放声笑道:“确实不一样。”

“所以呀,老弟你得明白指挥大人的心意,”许千户压低声道:“查建文余孽只是个幌子,在浙江这片富得流油的地方站稳脚跟,才是咱们的目的!”

“原来如此!”杜百户恍然道:“属下受教了。”说着道出个藏在心里很久的疑问:“指挥使大人这么想控制浙江,到底为了什么?”

“嘿嘿,”许千户得意地笑道:“你毕竟不和上头接触,不明白上头的心意,我跟你说说,你心里就敞亮了。”说着压低声音道:“告诉你个秘密,当初我们几个争这个香饽饽,那是经过竞争的。”

“咋竞争?”杜百户瞪大眼道。

“吹牛。”许千户小声嘿嘿道:“李麻子说,一年交给指挥使十万两银子,刘大眼说,交二十万,我说交三十万,最后上头用了我,你说上头要我来干啥!还不是就是为了钱么!”

“原来如此。”杜百户心说,怪不得许千户一开府设衙,就迫不及待募集爪牙,到处敲诈勒索,原来是夸下海口了。“我还听说,指挥使大人把两淮盐运司……”杜百户小声说道:“黑吃黑了。”

“这个不能乱讲。”许千户眯起一双金鱼眼道:“你都说黑吃黑了,还有什么好讲的……”

“我就是奇怪,”杜百户咋舌道:“指挥使大人要这么多钱干啥!他家产早过千万两了吧!”

“指挥使是办大事的,自然需要大钱了。”许千户含糊说一声,觉着说得有点多,骂一声,转个话题道:“你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自己的事儿吧,”说着瞪他一眼道:“怎么还没看到那个姓王的,堂堂锦衣卫,连个不入流的小官都奈何不了,丢不丢人!”

“正要跟大人说这事儿,”杜百户从袖里掏出周新的回信道:“姓周的问我们,那个王贤犯了什么罪,要我们出示罪证。”

“呸!”许千户狠狠啐一口道:“想不到这老王八,还挺护犊子!”

“本来说他勾结明教,就是个子虚乌有的事儿,咱们上哪找证据去?”杜百户苦笑道:“那可是块又冷又硬的冷面铁寒,六爷可真是给咱找麻烦了。”

“六爷信里肯定没说实话,”许千户吃饱喝足,剔牙道:“但他如今是咱们北镇抚司的老大,他的话就是命令。”顿一下,瞪起一双金鱼眼道:“何况,堂堂锦衣卫,连个小小的芝麻官都奈何不了,传出去咱们还怎么在浙江混?”

“大人的意思是?”杜百户瞪大眼道。

“咱们锦衣卫什么时候讲过道理,用强才是硬道理!”许千户切齿道:“他在家里不好下手,难道他就不出门了么!”

“说的是,他好像马上要参加院试了!”

“考试时,无关人等不能进栅门,”许千户冷冷道:“那时候,武当山的人也护不住他!”

第二百一十四章 院试

转眼进了四月,院考的日子到了。若是正常情况下,全家人这时候应该全心全意,为王贤准备进考场的事情了,然后老爹再来几句‘不成功、便成仁’之类,鼓励一下将为王家改写历史的儿子。

但现在,王兴业和王大娘,竟不想让王贤出门考试。老娘罕见地流露出软弱道:“小二,秀才可没命重要,外面实在太危险了,咱还是在家待着吧。”

“我听说臬司衙门和锦衣卫为了你,吵翻了天,这种节骨眼上,你就别抛头露面了,省得给周臬台找麻烦……”王兴业也愁眉不展道。这阵子,他被知府大人特批没有上班,就连王贵一家子,都被招来杭州暂住,以免锦衣卫抓不到王贤,拿他们出气。整个王家现在是风声鹤唳,家庭成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王贵王贤那几个便宜儿子,唯恐殃及池鱼,恨不得连姓都改了,自然也早就不敢上门了。

不过王贤还是去了,缩头乌龟不是他的风格,何况和周新有言在先,自己必须要考这一场!

院考是真正决定生员资格的考试,由各省提学道主持。考秀才虽然以县为单位,但若提学大人一个县一个县地去考,那一个省一百多个县,就太琐碎了,而且耽搁时间太多,所以都集中在各府城中应考。王贤是杭州府富阳县生员,自然在杭州城应考,又因为杭州是省城,故而全省头一个考,待杭州府考完,提学大人会用几个月时间,把浙江各府城走一遍,考选出各府各县的秀才,不过那就跟王贤没关系了。

院试比前面的县试和府试正规多了,是在专门建造的考棚里考,考棚是俗称,官府的叫法是‘科场’。科场的好赖跟该府的穷富有直接关系,杭州是天下有数的富府,所修的考棚自然气派——占了整个一条科场街,最南为东西辕门,中一大院,每逢考试,此院中便会挤满焦急等待的家人,还有许多卖小吃的夹杂其间,叫卖吆喝,嘈杂不堪。

大院正北有一大门,名曰公门,就是俗话说的‘龙门’,龙门内又一大院,全府六百余名应试童生在此等候点名,闲杂人等便禁止入内了。

此时天尚黑,东方微露鱼肚白,龙门内的大院上,已经满是候场的童生了。当点到某县之考生时,则院中立一纸糊的大牌,上写点到某县,牌中有灯,看得真切,再者各县之考生,因人多都预先分排,每排五十人,自己是第几排自己知道,将要点到自己之排时再往前走,也还不迟,所以人虽多,但并不拥挤。

再往北就是三间大厅,中间为过堂,提学坐在西面,面东点名,当点到某县时,按例该县教官并作保的廪生便上前,立于提学身后,然后方点考生的名。但今天在提学身侧,还立了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目光不善地盯着接受检查的考生。

上一篇:一品江山 下一篇: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