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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241)

尤其到富阳县时,锦衣卫们更是瞪大眼了眼睛,目光在每一名童生的脸上扫过,但六十人挨个检查完了,还是没看见他们要找的人。

一把抢过执事官手中的花名册,锦衣卫黑着脸快速扫一遍,果然王贤那一栏空着,人并未来点名。

“他妈的,吓得不敢来了!”锦衣卫啐一口道:“百户大人,怎么办?”

“等等看。”杜百户还是坐着,通常他是能坐着不站着,此时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其实这王贤与他和许千户无冤无仇,但是六爷说,这小子弄死了他一个手下,必须要血债血偿,让他家破人亡。

麻烦的地方在于,六爷不许问这起谋杀案,要他们以别的罪名弄死王贤,说是照顾九爷的面子,因为九爷在胡潆的压力下,已经将案子了结了。杜百户却不是好糊弄的,他暗中一查,发现其实症结不在人家九爷那,恰恰相反,朱九爷是在给六爷擦屁股!

原来那死了的小旗常在,是朱六爷李代桃僵救下的死囚。当时朱六爷因为与那常在的父亲有段交情,一时心血来潮,便用个死了的乞丐,将其从死囚牢里换了出来,然后报个瘐死,了解了此案。

这种玩弄国法的事情,锦衣卫做得太多,就连杜百户自己,也曾收钱为几家大户办过这种事,原也平淡无奇,但六爷真不该一并将那人变成锦衣卫,让他有了复仇的心思,结果气势汹汹回到富阳县,却被自己人的座舰撞死了……

对军舰为何在半夜出现在富春江,朱九爷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吃下这哑巴亏,可在京城的六爷,却气得够呛,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何常是被人害死的,但锦衣卫办案,啥时候讲过证据?他认定了是那王贤动了手脚,把常在害死了,只是九爷把案子结了,他也不好发作。

本来这件小事儿,过去也就忘了,但那常在的寡妇老婆,三天两头到镇抚司去哭,弄得六爷闹心无比,自然也就忘不下。这次浙江千户所成立,他便顺道让他们把这事儿办了。

原先许千户和杜百户都以为,这不过举手之劳,谁料到那个芝麻官竟有武当教和浙江按察司罩着,让他们没法下手。武当教孙真人的孙子孙女,是直接住在他家里,而浙江按察使周新,则坚持由按察司和镇抚司联合公开审理……本来用的就是‘勾结’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公审不是给那小子脱罪么?

是以许千户一直不肯答应,还是坚持抓人,把人抓回千户所,还不随心处置?

但那家伙甚至连院试都弃考,一心一意当起了缩头乌龟,有通天彻地之能的锦衣卫,还真没好办法。

等到天光大亮,最后一名考生也进去了,还是没有王贤的身影,杜百户一拍椅子,黑着脸起身道:“进去搜一遍!”

“慢着!”一直强压怒气的徐提学,伸手拦住道:“考场锁院,任何人不得出入,这是祖宗法度!”

“我们有要犯。”杜百户黑着脸道:“让他混进考场,成了秀才,大人你脸上也不好看吧!”

提学道是皇帝钦差,可以与布政使、按察使平起平坐,徐提学又是翰林出身,胸中自有傲气,岂能被一个小小百户吓唬住,他板着脸,强压怒气道:“考场之外,你们锦衣卫随便抓人,但这考场内,就是不行!”

“徐大人,你要想清楚后果!”杜百户闷声道:“犯不着为这点事,得罪我们纪指挥吧!”

“你……”提起纪纲,徐提学自然是怕的,但杜百户这种武夫,显然不懂读书人的心理,要是徐提学就这样被吓住了,哪还有脸在士林混?果然,只见他老脸涨得通红,挺身站在门口,怒声道:“你们要是踏进考场一步,这一场就不考了,本官立即进京,向皇上告状,看看纪指挥知不知情!”

“你……”杜百户还真不敢硬闯,虽然只是秀才考试,但却是国家正经的抡才大典,事关国体,出了事谁也护不住他。想明白厉害,他只能狠狠道:“算你狠!”便气呼呼带人走了!

那厢间,徐提学也松了口气,掏出手帕擦擦汗,默念几句‘邪不压正’,才转身进去,给众杭州考生出题考试。

考院正场内,最北五间大厅,为提学及收卷看卷等人办公之所;两边东西两座大敞棚,各十余间,南北十余丈,棚深两三丈,每间廊下悬有一匾,即棚号,如天字号地字号,里面整齐面北摆放着桌椅,此时坐满了等待出题的考生。

在地字号考棚内,王金等人看到王贤正端坐在那儿,全都惊呆了……起先外头点名时,他们都没看见王贤,还以为这便宜爹爹不敢来了呢,谁知一进来就见他早就到了,正悠然坐在桌前,微笑望着他们。

几人都不敢与他对视,这阵子担心被殃及池鱼,他们都没登过王家门,实在是不当人子,各自羞愧地在位子上坐好,等宗师把题目除下来,便挖空心思地开始破题,再顾不上其他……

王贤看到题目发下来,见提学大人果然没坑自己,三篇题目都不离过年时的暗示,便从容磨墨,提笔将腹稿缓缓写出。

其实他早给王金三个做好了文章,只是担心他们嘴大,所以打算考前再给他们。孰料自己一出事儿,这三个王八羔子竟有多远躲多远,再也不上门了!

王贤就是再贱,也不可能再透露给他们了,索性把那些文章一烧,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提学大人要考十几个府,所以院试要比县试府试流程简单,只有一场正试,便决定名额。当然为了显示郑重,还有一场象征性的复试,但并不影响结果。是以考试当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中没中秀才了。

过午时分,见十几个考生答完卷子,王贤也将一笔一画写完的卷子,奉到宗师面前。

徐提学只扫一眼卷面,便在上头画了个圈,表示取中。

第二百一十五章 被捕

“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深深看一眼王贤,徐提学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

“多谢宗师!”王贤深深一揖,诚心诚意道。他确实要感谢徐提学,不只是提前暗示了他题目,今日他能避开锦衣卫进入考场,也是因为徐提学给开了后门的缘故……王贤是混在监考的官员中提前入场的,因为他有官职在身,单独接受搜查也说得过去。

“还是等他们掩护你出去吧?”徐提学知道,出去这个门,王贤将会面对什么。

“这次不用了,”王贤摇摇头,笑道:“学生不能一直躲下去,总是要面对的!”

“你好自为之。”徐提学拱拱手,目送着他离去,长长叹了一口气。

院试也是十人一组放人,鸣炮声中,王贤和另外九名同年出了科场,在空荡荡的大院里分外显眼。

要是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已经进了考场,那锦衣卫就不用混了,杜百户亲自带人等在科场门口,等了整整一天。望穿秋水,终于看到了王贤的身影。

杜百户们就像枯等恋人一天的少年,竟感到了雀跃和如释重负,马上把王贤团团围住,惊得其余九位考生鸟兽四散。

“姓王的,叫我们好等啊!跟我们走一趟吧!”杜百户上下打量着王贤,这次可不能让他跑了。

“凭什么?”王贤既然决定出来,就知道必然是这种情况。空荡荡的院子里,虽然被十余名锦衣卫围着,他的声音却出奇的沉稳。

“凭什么?凭我们是锦衣卫,抓你个芝麻官还要理由么!”杜百户断喝一声道:“带走!”

手下就要给王贤套刑具,他们恨极了王贤,给他准备了一套‘金步摇’,这种锁链从头披到脚,手脚全铐在一起,两只脚镣间被锁链牵着,只能一步一步挪动,走起路来就像女人的金莲碎步,因此得此雅名,但却是不折不扣的折辱。

却听王贤淡淡道:“我已经是生员了,按例不得用刑具。”这也是他要冒险进考场的原因,虽然都说是穷秀才、酸秀才,肯定没有未入流的杂职官混得好,但在社会地位上,却恰恰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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