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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257)

这不,朱九爷就去找周新谈判去了,别看姓周的这会儿闹得欢,但相信只要把朝廷正在密查他的事情一揭开,他自己就会掂量着办的……现在连苦主都表示不追究了,试问世上有谁会这么傻,一定要跟锦衣卫过不去,然后把自己全家都搭上?

当然,想是一会儿事儿,事到临头该紧张还紧张,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感觉分分秒秒都那么难熬,坐立不安等到现在,才听一声报,九爷回来了。

许千户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一边扣纽扣,一边往外迎,见了朱九跟看到亲爹似的,连声问道:“九爷,九爷,怎么样?”

朱九看到他衣衫不整,纽扣都扣错了,不禁厌恶地蹙蹙眉,沉声道:“你好生准备一下,明天过堂。”

“周臬台怎么说?”许千户可怜巴巴问道:“能通融则个么?”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朱九瞥他一眼道:“这种事情能一锤定音么?明天过去看看,见机行事就是。反正他已经答应,不公开过堂,这样不到最后上报,总有转圜的余地。”

听起来似乎比较乐观,但又虚得很,许千户心里的忐忑是一点没少,吃饭时又和朱九商量了几句明日过堂的事宜,回头又跟杜百户合计了一下,才怀着满心的惴惴上床睡了。

又是一宿没合眼,第二天天亮爬起来,叫亲兵梳洗一番,看着镜子里那张憔悴的脸,他不禁暗叹一声,真是太禁不住事儿了。再一看衣架上那身黄色的飞鱼服,上面如龙似蟒的飞鱼张牙舞爪,又给了他莫大的勇气,闷哼一声道:“伺候老爷穿戴起来,咱不能坠了锦衣卫的威风!”

便穿上飞鱼服,头戴无翅乌纱帽,脚踏黑皮靴,昂首出了房门,屋外,五十名身穿红色飞鱼服的锦衣卫早已在杜百户的率领下列队等候,一个个面色如铁,望着他们的千户!

许千户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翻身骑上亲兵牵来的高头大马,喝道:“出发!”

“喏!”众手下齐应一声,跟着千户大人出了内院。前院里,朱九早就等在那里,看着他这虚张声势的架势,心中冷笑一声‘色厉内荏’,便也翻身上马,在二十名同样身穿红色飞鱼服的锦衣卫簇拥下,与他汇成一队,浩浩荡荡出了卢园。

这近百名耀武扬威的锦衣卫行在杭州城的大街上,老百姓赶忙纷纷避让,闪到路边驻足观看,待其气势汹汹走过了,才小声议论起来:

“这又要去抓谁?这么大阵势?”

“官儿肯定不小……”

“正说反了,我听我在臬司衙门的表哥的三姐夫说,周臬台今天要在臬司衙门,审问锦衣卫……”

“真的假的,这架势哪像是受审?兴师问罪还差不多。”

“不懂了吧,这就跟俺们帮派谈判,甭管怎样,都得带齐人马一样,输人不能输阵啊!”还是一个混帮派的汉子,一语道破天机。

不管怎样,都无法浇灭老百姓看好戏的热情,于是人群开始往臬司衙门汇集,然而扫兴的是,臬司衙门栅门紧闭,将百姓远远拦在衙前大坪外,显然是要关门审问。

隔着栅栏,老百姓眺望衙门里深深的院落,不知里头是个什么情形……

朱九和许应先在锦衣卫的簇拥下,进了臬司大门,周新亲自率众迎接出来,与朱九携手进入大堂,对许千户也很客气,又令官差们将随从人员引到花厅休息。谁知热脸贴了冷屁股,那些随从亲军并不理会,只簇拥在两位千户的周围,不肯离开半步。

周新无奈,只好挥手令官差们退下,任锦衣卫自便。

只是这样一来就搞笑了,二堂升堂时,站班的除了三班衙役,还有几十名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衙役站班本就是为了振堂威的,可在天子亲军的威慑下,哪还有半点威风可言?

周新先和朱九拜读了圣旨,然后坐在大案后,朱九则在一旁设案就坐,许千户立在堂下,脸上写着满不在乎,又隐隐含着忐忑之色。

周新的视线缓缓扫过堂下,只见二堂内外,几十名锦衣卫对自己虎视眈眈,不禁微微蛋疼,不轻不重地拍一下惊堂木,沉声道:“那就升堂吧!”

‘威武……’皂隶们的堂呼声,都透着心虚,惹得锦衣卫愈发趾高气扬。

“奉旨,查问锦衣卫浙江千户所草菅人命、掠夺民财一案。”好在周新这张脸不怒自威,这个人声名赫赫,他坐在那,就是威严,当他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开腔后,所有人都不禁肃然。

第二百二十九章 调虎离山

“堂下可是许千户?”周新的语气倒还算客气。

“正是某家。”许千户不待他发问,便自顾自道:“咱奉了皇命来杭州,几个月来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懈怠。头一回挑这么重的担子,哪里做得过火了点是有的,但要说草菅人命、欺男霸女、抢占民财,那纯属诬告!”

“许千户莫要着急,本官也只是奉旨问话,你把指控的问题讲清楚了,本官和朱千户自会详文上报。”周新道:“所以咱们还是慢慢来,如若轻率定案,恐怕有碍许千户的官声。”说着对手下道:“给许千户搬把椅子。”

“也罢,大人哪里不明白,只管问来。”许千户一撩官袍下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剌剌道。

“咱们先说头一起案子,有钱塘县民刘凤元之妻柳氏上告,说今年三月十五,锦衣卫以通匪罪名,将她丈夫和两个儿子抓走,并将她家中金银玉器、古董字画共计八万余两抄查一空。过程中,她的女儿儿媳还惨遭强暴,双双自杀身亡。请问这指控是否属实?”周新沉声问道。

“当然是污蔑了!”许千户大摇其头道:“锦衣卫抓人,是因为她家男人有通匪嫌疑,抄家是为了搜查证据,至于金银玉器、古董字画,那是根本没见过的,更别说她家女人了,光天化日,怎么可能强奸呢……大人可以让她家人来认人,看看哪个锦衣卫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只要找出来,老子阉了他!”

“原告确实没来。”周新缓缓道。

“我说吧,诬告,纯属诬告,臬台大人,诬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许千户蹬鼻子上脸道。

周新皱了皱眉头,朱九忙训斥道:“大人没问,你就闭嘴!”许千户这才讪讪住口。

周新也不以为意,继续问道:“请问许千户,仅是有嫌疑,就可以抄家搜查么?”

“当然,不然如何寻找证据?”许千户一脸理所当然道。

“原来如此。”周新点点头,打住话头,换一份控状继续发问,结果还是一样,许千户仗着把犯了事儿的人藏在千户所,又威胁苦主不得出来指证,对指控一概矢口否认。周新也不跟他计较,对方否认了这份儿,就问下一份,好像真是例行公事似的。

只是以前接到的控状实在太多,周新问得又细,一上午连一半都没问完,听得朱九爷昏昏欲睡,一干锦衣卫也都直打盹。

就在朱九爷盘算着,是不是该暂停吃午饭时,衙门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喧嚣声,还有锦衣卫警哨的声音,朱九爷一下子清醒过来,双目一凛,望着外头。一干锦衣卫也清醒过来,马上有人飞奔出去查看。

周新面上现出一丝忐忑,但旋即又镇定下来,不再和许应先磨磨唧唧,只紧抿着嘴唇,望着大堂外面。

不一会儿,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吵,似乎有人想往里进,却被按察司的官差拦住了。

朱九爷霍然起身,却听周新吩咐一声:“放他们进来。”他这才重新坐下,脸上挂满了寒霜。

堂下,许千户也意识到了变故,紧张地起身望着外头,只见自己留在千户所看家的杜百户,气急败坏地进来,也不行礼,径直朝许千户大叫道:“千户大人,咱们中计了!”说着一指周新,双目喷火道:“这厮调虎离山,趁着大人和兄弟们在这里受审,派按察司的兵,抄了咱们千户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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