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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275)

听他说到老娘,周新脸上的痛楚更甚了,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现。非孝子不忠臣,这比凌迟处死更让他痛苦。

“就算你不管家人的死活,总不能也不管别人的死活吧?当初帮你告状的胡潆,还有你那个叫王贤的手下,现在都受你牵连下了狱,你要是不认错,他们一个个都得死,这些你知不知道!”

一部二十一史,不知从何说起,周新紧抿着嘴,紧闭着眼,任无边的歉疚将一颗心撕碎。

“我知道,你一直咬着锦衣卫不放,现在更是闹得天下皆闻,陡然让你认错,心里肯定不好转弯。”黄太监道:“皇上也不要你马上就想通,还是给你时间的……”说着竖起三根手指道:“三天,三天之后我来拿奏本,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黄太监说完摇了摇头,似乎很生气此人冥顽不灵。转身朝外头大声道:“开门。”

通道尽头的锦衣卫赶紧跑过来,把大门打开,黄太监出来吩咐道:“桌椅就留在这儿,待会儿再搬张床来,还有笔墨纸砚灯台之类,给周大人去了刑具,这几天好吃好喝伺候着,三天后咱家再回来。”

“喏。”锦衣卫应一声,便请黄太监出去道:“公公身子娇贵,不能在牢里头待久了,还请赶紧上去换口气吧。”

“也好。”说着话,一行人走远了,火把熄灭,牢房里渐渐恢复寂静。

周新这才睁开眼,凝视着黑暗的甬道,眼里却燃着熊熊的火……

黄太监从诏狱出来,便被请到指挥使的签押房中。

坐定了,他使劲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又连吃了几碗茶,骂道:“里头真跟活地狱似的。”

“呵呵。”纪纲阴恻恻笑道:“放心,有兄弟在,你是不会下地狱的。”

“那是,纪公是阎罗王么。”黄太监讨好地笑道:“都按照您的吩咐说了。”

“真巧,皇上竟然也让你来问他话,这真是天助我也。”纪纲笑道。

“是啊,”黄太监也笑道:“皇上见他答非所问,肯定很生气,不过纪公,我后面说的那些话,不会真把他吓住了吧?”

“有可能。”纪纲点点头。

“啊,那可就弄巧成拙了。”黄太监跌足道。

“哈哈哈……”纪纲却放声大笑起来:“怎么可能?这十年来,本座料理过的文臣没有三千也有两千,闭着眼都知道这些人的脾气!你放心,周新这种人,越是这样逼他,他就越不肯认错,跟那个方孝孺是一路货色!”

听他说周新像方孝孺,黄太监心里就敞亮了,笑道:“那我就放心了。”说着起身道:“咱家出来时间不短了,这得回宫复命去了。”

“嗯。”纪纲点点头,却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黄太监知道他素来傲慢,也不以为意,出到门外,便见朱四爷等在那里,塞给他一张金票,把他送出镇抚司衙门。

离了镇抚司,黄太监的轿子却不回皇宫,而是往玄武湖边去了。因为皇帝不住在宫里……

紫禁城的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但朱棣这十年来,就没在里头睡一宿,因为皇宫建筑在填湖而成的地面上,落成三十几年来,地基沉降得厉害,而且还潮得厉害,为皇帝所不喜。还有个不能说的原因,就是乾清宫是朱元璋的寝宫,朱棣只要一合上眼,就会看到老爹那张阴冷的脸,哪能睡得踏实?

因此他命人在皇家禁苑玄武湖边,新起了一座宫苑,名曰‘北苑’。竣工后便从皇宫搬进去,只有上朝才会回宫。

此时湖边杨柳轻垂,水面青莲一片碧绿,粉红色荷花蓓蕾初放,满湖清香,景色迷人。

朱棣的寝宫仪天殿,便建筑在湖边,殿宇巍峨,万绿围绕,斗拱飞檐时隐时现,真如一座仙宫一般。从殿中望出去,只见玄武湖碧波潋滟,一阵清风徐来,把池中的水汽夹杂着山上奇花的芳香送进殿中,令人心旷神怡。面对这一片绚丽景致,大明皇帝朱棣却感到有些烦躁,因为他又想起了周新一案。

自文华殿御审后,朱棣已降旨把有关周新的案卷全部调进来了,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已经基本确定,周新与朱允炆无关,恰恰相反,他还一直很尽心地追缉此人,这让朱棣消气不少。

而且皇帝还意识到,锦衣卫以查案之名在杭州户作为非,闹得乌烟瘴气,情况也是属实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见太子

而且那日御审,听周新的话里,似乎朱九还以建文案为条件,意图与他作交换。这让朱棣分外生气,他之所以容忍包庇锦衣卫,无非就是因为他们忠心耿耿,要是锦衣卫也胆敢蒙骗于自己,自己对他们的保护,岂不成了笑话?

想到这,朱棣让当值的太监黄俨去见周新,要他写一份自白状,详细交代与锦衣卫接触的经过。此时看到黄俨进来,朱棣便问道:“你去过诏狱了?”

“是。”黄俨恭声答道:“把皇上的话,都告诉周新了,三天后奴婢再去拿供状。”

“嗯。”朱棣缓缓点头,又道:“听说那个跟他一起进京的手下,正到处奔走为他求情?”

“是,镇抚司的人说,好像是叫王贤。”黄俨心里咯噔一声,不明白皇帝咋连这点小事儿都知道?轻声道:“一个秀才出身、不入流的小官,不自量力。这种小事便没有禀报皇上。”

“蚍蜉撼大树么?此人倒也有几分胆色,”朱棣却淡淡道:“跟纪纲说一声,不要为难他。”

“是。”黄俨忙应下。

王贤能折腾得连皇帝都知道了,动静自然闹得够大的。不仅到刑部、都察院去告状,还想敲登闻鼓……只不过朱棣不像他爹那么贴近群众,在登闻鼓外建了个登闻鼓院,还有锦衣卫把守,你要想告御状,得先跟登闻鼓院的御史反映,御史不受理,才能进去敲鼓。

守鼓的御史受理了王贤的诉状,王贤自己没机会敲鼓了。不过御史也没骗他,果然就把王贤的诉状呈到御前,这才让朱棣知道有他这么号人。

朱棣这一问,王贤彻底出了名,京城的王公百官,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为老上司鸣冤的人物。不管持何种立场,人们都对这个无品芝麻官的胆量赞叹不已,竟敢跟锦衣卫叫板!

更令王公百官惊诧的是,锦衣卫竟然对此毫无反应,这哪还是睚眦必报的纪阎王啊!

“你这下可出名了!”朱瞻基兴冲冲从外面回来,对王贤道:“他们好些人想见见你!”

“看猴儿么?”王贤却自嘲地笑道:“都是好奇想看看,这个自不量力的家伙长啥样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都替你回了。”朱瞻基笑道:“不过有个人你得见见。”

“谁?”

“我父亲。”

“太子殿下要见我?”王贤微微有些吃惊,但转念一想,对素来行事慎重的太子来说,这也算题中之意了。

“嗯。”朱瞻基点点头道:“别紧张,我父亲很和气的。”他倒是雷厉风行,拉着王贤就走。

“至少等我换上官服吧。”王贤苦笑道。

“不用,你就这么跟我进去。”朱瞻基却满不在乎道,他这是把王贤当自家人了。

“那好吧。”王贤跟着朱瞻基直入太子书房,进去后,朱瞻基给太子行礼,“父亲,他就是王贤。”

王贤不敢怠慢,赶紧大礼参拜。

“呵呵,起来吧,不要拘礼。”温厚的声音响起,令人像洗了个热水澡。

王贤谢恩后起身,太子赐坐,还让人给他拿酸梅汤吃,就像招待儿子来家里作客的朋友,让人一点感觉不到压力。再一想到对方在大明朝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心里难免感激泛滥成灾。

太子问了王贤家里的情况,又问了他的学业,得知王贤刚考中秀才后,又责备儿子不懂事,怎么能让人家中断学业呢?

王贤忙解释当时的情形,太孙是为了救他,才把他调到京城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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