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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317)

前几天他就开始反复念叨,告诉王贤自己今年按照他的法子,养了好些厉害的蟋蟀,如今养精蓄锐,正好在这几天大战一场,把那些王八蛋杀个屁滚尿流。作为他养蟋蟀的老师,王贤自然也要到场,一起得意一番。

王贤的玩心同样很重,虽然今年没空养自己的蟋蟀,但能观摩一下京城斗蟋蟀的大战,也是很过瘾的,自然一口答应。两人便约定今天一起吃早饭,然后出发去斗蟋蟀。

来到太子府上,却见朱瞻基黑着脸,在骂两个与他面貌相仿的小孩。俩小孩都是他亲弟弟,大一点的十二岁,叫朱瞻埈,小一点的只有八岁,叫朱瞻墉。

俩小孩都认识王贤,知道哥哥最听他的,就跟见到救星似的巴望着他,示意他快帮忙解围。

“殿下,这是发哪门子火?”王贤笑问道。

“这两个混蛋干的好事儿,”朱瞻基气呼呼道:“把我的红袍大将军给折了!”

“啊?”王贤这几天,没少听朱瞻基念叨他的‘红袍大将军’,那是他所有蟋蟀里最厉害的一个,一直有专人养着,朱瞻基这次就指着它逞威风了。

“大哥总是藏得严严实实,不让我们看,”朱瞻埈小声道:“我们就好奇大哥的宝贝,到底长得啥样。趁着那看罐子的小太监不注意,偷偷把蟋蟀篓子打开一看……”

“然后呢?”王贤问道。

“然后就蹦出来了……”朱瞻墉带着哭腔道:“我们见闯了大祸,赶紧叫人一起来抓,谁知那货蹦来蹦去,竟蹦到大哥的鸡舍里,被那只金花大将军一口吃掉了,呜呜……”斗蟋蟀毕竟受季节限制,只能秋天玩,其余的季节只能斗别的,比如斗鸡,朱瞻基的院子里,还专门有鸡舍。对父亲和师傅说,是要闻鸡起舞,却养了几只最厉害的斗鸡。

“看来还是金花大将军更厉害些。”王贤听了,给出感受道。

两个小孩使劲点头,表示感同身受,却被大哥一人一个爆栗,痛得抱头瘪嘴。

“不许哭!”朱瞻基瞪眼骂道:“折了我的红袍大将军还有脸哭!”

“殿下息怒,”王贤笑着劝道:“您不是还有四大金刚,八大罗汉,十三太保么?”

“那些啊,虽然也不错,但比起红袍大将军来,就是些凑数的……”朱瞻基泄气道:“没了红袍大将军,我拿什么去赢我三叔的金翅王?”

“金翅王?”王贤笑道:“好牛气的名字!”

“可不是浪得虚名,我三叔的这只蟋蟀,已经连赢十八场,打遍京城无敌手,叫金翅王也算实至名归。”朱瞻基郁郁道:“去年我的黄虎败在他的铁头大王手下,着实卧薪尝胆一年,本想着今年一雪前耻……”

“不比就是了。”王贤建议道:“反正都知道你忙着训练幼军,没工夫玩蟋蟀也可以理解。”

“那怎么行!”朱瞻基却急了:“这一战是去年就约好的,要是我临阵怯场了,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两个弟弟也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

“是个屁,还不都是你俩害的!”朱瞻基狠狠瞪他们一眼,俩小子赶紧缩头。

王贤无法理解,京城王公子弟的面子,怎么跟富阳街面上混混的面子没啥两样?直到他把他们也当成混混,便立马理解了他们的志趣……

“那怎么办?”

“这会儿也来不及去山东找虫了……”朱瞻基郁卒道。这时候人们的共识,就是山东蟋蟀才是上品,朱瞻基和京城的纨绔子弟玩的蟋蟀,都是专门派人去山东找到,小心运来的,就这么三天假,再去山东找肯定来不及了。而且极品蟋蟀可遇不可求,不是说你想找就能找到的。

“先去看看吧,到底那金翅王是个啥货色,”王贤想一想道:“然后再想办法吧。”

“对呀,我怎么忘了你了!”朱瞻基一拍大腿,又上来那股盲目信任劲儿道:“你肯定有办法就是了!”

“我也没什么办法,就是去看看热闹。”王贤给他泼冷水,但朱瞻基是不信的,拉着王贤就往外走。

“我也去,我也去!”两个弟弟在后面嚷嚷道。

“有多远死多远!”朱瞻基一声大喝,又全都缩了回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 促织

斗蟋蟀源自于唐,兴盛于宋,到了元明,已经是上至膏粱子弟,下到市井无赖都极为热衷的游戏。据说在山东等上等蟋蟀产地,一入秋便家家户户于田间地头、房前屋后抓捕蟋蟀,抓到后精心饲养,定时便会有蟋蟀贩子前来收虫,双方一番评头论足,下等货色自然是不要的,中等货色可以卖数钱数十钱,上等货色则可卖到数百钱,若有虫王级别的,甚至可达数千钱。

百姓们用蟋蟀换来的钱,往往比一年辛苦劳作的收成还高,自然心满意足,对那些贩子感恩戴德,殊不知人家转手卖到京城、苏杭,便是十倍十几倍的利润,若是极品货色,获利成千上万倍也不稀奇。

等从外地运来京城的蟋蟀熟悉了环境,养足了精神,玩家们的狂欢便开始了。尤其是聚集了天下最多富人、最多闲人、最多赌徒的京城,每到八九月份,更是赌门大开,满城如狂。大街小巷里,同时有上千家促织斗场,在进行着激烈的厮杀。

为此,那些御史言官数次上疏皇帝,要求禁止斗蟋蟀等博戏,玩物丧志是一方面,还带来赌博成风的危害。朱棣却不以为然,他深知人的赌性是骨头里的,与其严加控制,迫其转为地下,让朝廷丧失税收,还不如默许之,坐地收税呢……这跟当年他爹在秦淮河边开官营妓院的思路,其实是如出一辙的。

皇帝不管不问,王公贵族彻底没了顾忌,自然撒开了玩。像赵王、定国公、永康侯这样的大玩家,甚至直接在府上设促织斗场、日夜开局,既坐庄又下场,把斗蟋蟀玩成了一项事业。

王贤和朱瞻基要去的,正是赵王位于京城西隅清凉山下的清凉别业,当然在这时节,这别业又唤作另一个名字——秋魁斗场!

马车驶到府前,王贤见大门外停满了车轿,“这都是进去斗虫的?”

“不然来干啥?”朱瞻基兴致不高道。

“看样子非富即贵啊。”王贤跟个乡巴佬似的惊叹道。这年代有马车坐的,跟后世坐宝马的一个档次,能坐轿子的,那就直接劳斯莱斯了……

“那当然。”朱瞻基道:“不富不贵你也进不去。”说着话,他的马车径直驶入府中。等在外头的那些轿夫车夫纷纷侧目,小声打听着,这又是哪位贵人……光有钱,是进不去赵王的府里的。

马车停稳,便见几个华服青年迎出来,朝从车上下来的朱瞻基笑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殿下盼来了!”

“是啊,今天终于能一睹红袍大将军的风采了!”

朱瞻基的脸色瞬时一僵,强笑道:“今天就是来看看。”

几个青年一愕,旋即恍然道:“也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朱瞻基的脸臊得发烫,得亏皮黑看不出来。

“这位是?”看着跟在他身边的王贤,众人笑问道。

“我哥们儿,王贤。”朱瞻基把王贤拉过来,又为他介绍这几个,都是王公子弟,其中为首的成国公朱勇……他爹是大名鼎鼎的靖难功臣朱能,永乐四年病死在南征路上,朱勇便袭了爵位,至今才不过二十多岁。

王贤不禁暗自感叹,真是人和人不能比啊,人家不到二十岁就是国公爷,自己眼看也二十了,还无品也无级呢。

“吓,原来你就是王贤,”不过朱能等人对他也是兴致勃勃,使劲拍着他的肩膀道:“姚少师的高足,真是大名如雷贯耳啊!”

这些混蛋嘴上说得好听,手上却用了狠劲儿,饶是王贤每日打熬筋骨,还是痛得他暗吸冷气,却仍强撑着面带微笑。

朱瞻基挡开几人的手,笑道:“他们就这样,见面就要称称斤两,是不跟文弱书生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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