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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459)

王贤等人想笑话他,但人家姑娘的父亲病着呢,只好忍住笑,鱼贯进了院子。这小小的院子收拾得很是干净,只是簸箩里晒的药材,炭炉上熬着药的罐子,让人知道这家里有病人。

进去北屋,就见炕上躺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人,须发花白、双目无神,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他眼球转了转,嘴唇翕动了几下。

“我爹问。”还是他女儿给解释道,“你们是东宫来的?”

“是,我是太子殿下派来的。”王贤点点头,看着病容满面的中年人道,“你是龙潭龙长史?”

中年人指指立柜的第一个抽屉,他女儿便拉开抽屉,拿出一份官告递给王贤,王贤一看,是洪武二十年,委任太学生龙潭为晋王府右长史的告身,便再无怀疑,递还给那姑娘,问道:“你父亲怎么突然病倒了?”

“家父身体本来就不好,今年又摊上那么多事儿,从京城一回来,就病倒了。”那龙姑娘眼眶含泪道。

众人闻言一片欷歔,都心说这下黄了,病成这样别说去山西了,就是问他点什么都心下不忍。

那龙潭像是知道他们的意思,嘴唇又翕动了几下,他女儿便道:“我爹的意思是,你们有什么事儿,就问我吧,我什么都知道。”

“这……”还真不知该问她什么,王贤只好实话实说道,“其实我们是来请龙先生,给我们当个向导的。”怕对方误会,忙又解释道:“不过来之前,并没想到龙先生病得这样重。”

“是朝廷要为殿下平反么?”龙姑娘眼前一亮道。

“这……需要见机行事。”王贤含糊道。

不过这已经让龙姑娘像换了个人似的,主动请缨道:“我替父亲和你们去山西!”

“你……”众男子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是我!”龙姑娘却挺挺胸膛,脆生生道:“我在山西长大,父亲从来什么事儿都不瞒我,是以山西的人和事,我是最清楚不过了。”

“那也不能带你个女子上路。”二黑嘟囔道。

“女子怎么了,你们不把我当成女的就是。”龙姑娘道:“我穿上男装谁也认不出。”

“是这样啊。”二黑硕大的脑袋,如小鸡啄米道。

“别胡闹!”王贤咳嗽一声道,“你爹不会同意的。”

谁知那龙潭竟缓缓点点头,指指女儿,又指着王贤,意思再明白不过——让她跟你去吧!

“几位大人有所不知。”见几人面露惊异之色,龙姑娘哽咽道,“我一家深受两代王爷大恩,就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我父亲是因为王爷被诬陷废黜,又无力营救,才忧愤成疾的。如今有机会为王爷平反,我一家人就是豁上命也要去做!”她看看父亲道:“现在家父卧床不起,我这个当女儿的责无旁贷,请大人务必答应!”说完给王贤跪下,使劲磕头。

“大人……”二黑听了,感动得险些掉泪,使劲朝王贤眨眼,求他赶紧答应她吧。

王贤叹口气道:“那你父亲怎么办?”

“有我娘我弟弟在,家父总有照料。”龙姑娘喜出望外道:“大人稍候,我这就跟我娘说一声去!”说着不给王贤再反悔的机会,一阵风似的钻入里间。

第四百零八章 盛情相迎

休整两日后,王贤等人离开了郑州,队伍里多了个俊俏的后生,便是那主动请缨的龙姑娘。其实对带这个女子上路,众人都颇有微词,但王贤见二黑春心大动的样子,终究还是同意了。

数日后,队伍便离开河南,进入山西境内。山西名副其实,一眼望去全都一道道的山梁子,好在脚下的官道还算平坦,倒不影响队伍赶路。

一进入山西境内,除了满眼是山之外,还能感受到这里不同别处的气氛,所有的关隘都在严加戒备,所有的州县都在加紧盘查,对白莲教徒的通缉令随处可见,还能看到有成串的男女被官军押解着进城,这一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现象,让人颇为讶异。

终于,到了高平县时,得知前来迎接的周知县,是杭州人氏时,王贤和对方论起同乡的同时,问出了心中的疑问,白莲教作乱,是在山西北部的广灵县,距离这里何止千里,这边为何也如此紧张?

“小心无大错么……”周知县苦笑一声道:“上差有所不知,白莲教在我山西,可谓无孔不入,哪个州县没有他们的坛口、香堂?如今广灵县那边闹得厉害,别处的白莲教众也都深受鼓舞,万一哪天我们这的白莲教徒,也效仿刘子进杀官造反,那我们自己小命不保不说,还会牵连家里的亲人。”知县有守土之责,一旦城池失陷,有时哪怕以身殉国,依然有全家流放的危险!

“原来如此。”王贤觉着他说得合情合理,便不再深究,转而问道:“广灵县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说是大同和宣府的军队,从两面将其困在广灵了。”周知县叹气道:“但广灵县除了山就是川,他们随时可以逃进恒山,继而上太行山,只怕官军很难清剿到他们。”

两人叹了会儿气,王贤又问了几个关于晋藩的问题,但显然周知县不愿深谈,见同乡之谊的作用也不过如此,他只好知趣住嘴,只谈风月。

周知县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似乎顾忌颇多,分别时才小声对王贤道:“上差办完差事就赶紧回去吧,山西不是久留之地啊。”说完便拱拱手,匆匆去了。

王贤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过了高平县半天,队伍突然看到有烟尘滚滚而来,莫问沉声道:“是大队人马!”

“戒备!”许怀庆断喝一声,训练有素的将士们赶紧占据附近的山包,全神戒备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大队骑兵。

这时已经能看清对方是官军打扮,众人心神便松了一半,斥候上前与对方接触,不一会儿领回一个千户装饰的武官,那武官见为首的王贤如此年轻,不禁微微惊讶,旋即神情一肃,单膝跪下道:“末将山西都司衙门千户石英,奉命前来迎接钦差大人!”

“有劳石千户了。”王贤点点头,笑问道:“不知千户奉的哪位大人的命?”大家都是千户,但王贤这个千户,是锦衣千户,而且有钦差的光环,自然比对方大多了。

“当然是我们都台大人和藩台大人。”石英道:“末将本是奉命到省境迎接上差的,没想到上差来得这么快,恕罪恕罪。”

“千户何罪之有。”王贤笑笑道:“那就麻烦石千户了。”

“这是末将应该做的。”石英恭声道,便命大队人马转向,护卫着王贤北上。有了地头蛇随扈,王贤他们的旅途舒服多了。每到一地,地方的官府和驿馆,早就给卫士们备好了热汤热饭,收拾好了住处。王贤和一干头脑,自然更是顿顿好酒好菜,住宿条件也是好得没话说。

这天晚饭后,吴为几个到王贤屋里喝茶,虽然已是天色大黑,但这间轩敞北屋的房梁上吊着灯,房角上坐着灯,书案上也摆着灯,十几盏灯同时点着,把房间里映照得亮如白昼!

“啧啧,”许怀庆站在屋中央,上下左右地打量着,啧啧道:“谁说山西是个穷地方来着?这几日住的驿馆,那是一家比一家阔气。”

“你什么眼神啊!”王贤笑骂道:“看不出房间里的摆设,全都是新换的。”

“是。”吴为是个识货的,点点头道:“这屋里一色的黄花梨家具,书案是檀木的,上面的纸笔墨砚都是徽州出的精品,桌子上,茶几上的上等细瓷碗,还有这些花瓶、挂画,其实都是两宋的古玩。”

“算算,这一屋子的摆设得多少钱。”王贤对吴为道。

“最少三万两银子。”吴为估摸一下道:“最贵的就是这副苏东坡的真迹,在京城不下万两银子。”

“哪家驿馆能用这么贵的摆设?”王贤笑道:“分明是专门给我们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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