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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515)

就算为了面子,皇帝也不会动朱济熿的,至少几年内不会动。而且晋王和赵王、汉王瓜葛太深,就算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两人也会死保他的。以目前的态势看,后两者的优势是压倒性的,太子能在这一场守住城门不失,就是天大的胜利了,想要一举翻盘是痴心妄想。

所以现在跟晋王死磕,只会让汉王和赵王赤膊上阵,在目前还不具备决战条件的情况下,太子必输无疑。

而大同将门更不消说,不仅跟朝中将门勋贵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不在自己的职权范围,自己的手还伸不过去……就算逞强伸过去了,也会被剁掉的。

思来想去,就只有山西这帮子官员好欺负……一是,做生不如做熟,他一直就在调查他们,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只差临门一脚。二来这帮家伙向来只认晋王,不是太子的菜。只要晋王不给他们撑腰,那别人想替他们出头都没理由。

当然前提是晋王真的放弃他们……

但是让晋王放弃山西官员,又谈何容易?且不说他们为晋王鞍前马后、劳苦功高,单说他们意识到自己被他放弃,会不会疯狂反噬,就让朱济熿下意识要拒绝。

可王贤的提议,实在不容拒绝……是和太子、侄子拼个玉石俱焚好呢?还是用山西的官员换个平安好呢?对晋王殿下来说,这根本不用选择!

不知不觉中,朱济熿要考虑的已经变成了如何善后,如何不让自己受牵连了。还有更重要的,王贤如何保证他会信守承诺?

“先把刘子进给我!”拿定主意,朱济熿狮子大开口道。

“刘子进还不能给王爷,因为他还有用处。不过我这里有太子殿下的亲笔信,”王贤对他的想法了然于胸,不知不觉中手里多了个信封道:“王爷若是答应,这就是王爷的护身符了。”说着微微一笑道:“非但保证现在,还保证了将来。”

看到那信,朱济熿眼中凶光乍现,他身边的老太监也暗暗运功,想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信封夺下再说。

王贤却浑不在意地笑起来,信手把信就丢给朱济熿,又一脸同情地看看老太监,摇头叹了口气。

老太监这时候也想明白了,自己夺这封信,根本毫无意义。因为太子已经到了生死边缘,王爷不肯中立的话,他就会玉石俱焚,拖上王爷垫背,也就什么都无所谓了。要是王爷肯中立,那就没必要和王贤撕破脸……所以不论怎样,都根本没必要夺信。

怪不得王贤同情地看他,他还真是犯傻了呢……

朱济熿接过信,只见上头漂亮的柳体楷书一笔一画写道,‘济熿贤弟亲启。’他书法造诣很深,对太子的字也有研究,端详片刻,确定的确是朱高炽的笔迹,才走到桌边,拿起银质的拆信刀,将信封启开,掏出信瓤仔细读起来。

这封信前面平淡无奇,无非就是叙旧啊,求情求助之类,但最后一句话让朱济熿精神一振:

‘愿与贤弟冰释前嫌,今日同患难,他日共富贵,若违此誓,叫雷殛了我……’

朱济熿倒不稀罕‘共富贵’的许诺,太子自身都难保,谁把他的承诺当回事儿?令晋王感到振奋的,是‘他日’两个字——什么是他日?自然是皇帝驾崩之后的日子了!若让朱棣看到了还了得?非得把太子点了天灯不可!

不过话说回来,有了这封信,朱济熿确实不怕王贤和太子耍花样……

考虑片刻,朱济熿把太子的信收入袖中,谈兴阑珊道:“终于困了,仲德先回去,孤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

“那就不打搅王爷休息了。”王贤也不多问,因为根本没必要问,朱济熿把那封信收下,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老太监把王贤送下楼,又让轿子把他送回行辕去,便又回了摘星楼顶层。

朱济熿正定定出神,见老太监上来,才有些回神道:“你说,我怎么会答应他呢?”

“因为王爷不安了,”老太监轻声道:“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太多,换做谁都会不安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 宿醉

“你说,孤的选择,对么?”朱济熿的眼里,流露出丝丝迷茫。

“不到最后,谁知道对错?”老太监轻轻摇头道:“老奴只知道,这种至关重要的问题,王爷还是要深思熟虑的。”

“孤这些日子,时时刻刻都在思虑。”朱济熿叹息一声,坐回圈椅道:“其实孤担心的不只是刘子进和朱美圭,还有那老太婆的死……这也是姓王的今天一直掖着的一张底牌,他一直没出,我却不能忽视;还有如意……”朱济熿面上挂着刻骨铭心的痛道:“孤也一样有口莫辩!”

“这两件事王爷确实不好解释。”老太监叹气道:“如果老太妃不是突然暗中写信给皇上诬告王爷,我们也不会这么着急除掉她。至于如意娘娘……其实本就是王爷的爱人,是被老王爷霸占的,王爷现在和她复合,不过是破镜重圆……”

“可天下人不会体谅孤,”朱济熿满目忧郁道:“他们会说孤弑嫡母、夺庶母,会把脏水往孤身上泼。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孤根本说不清!要是真让皇上认为,我是个灭绝人伦的畜生,就一切都完了……”

“汉王和赵王可以为王爷向皇上解释。”老太监轻声道。

“他们离山西太远,替我辩解未必有说服力。”朱济熿摇头道:“而且在天下人眼里,我们本就是一丘之貉,他俩替我说越多,也不过是越描越黑。”顿一下,朱济熿冷笑起来道:“而且以孤的观察,这两人都是天性凉薄之辈,现在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对他们只剩麻烦,两人能不能真心帮我?还是个疑问。”

“其实老奴也早有这份担心,”老太监道:“他两人都是嫡亲皇子,自视高贵,未必瞧得上王爷,之前的热络很可能只是利用,就怕他们利用完了就对王爷变脸。”

“他们倒不至于不管我,”朱济熿冷笑道:“真把我逼上绝路,我也不会再替他们兜着,到时候大家一起完蛋!”说完一叹道:“可他们不会管孤,是不是名声狼藉……”

朱济熿要当受人尊敬的晋王,而不是变成过街老鼠的晋王。

“只有王贤这个太子的人,又是钦差,他来替我洗白,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朱济熿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像是在下定决心道:“就这样吧,其实跟着太子比跟着汉王,更让人心安……”

“这倒是。”老太监点点头,轻声道:“但这样一来,张春他们怎么办?”

朱济熿闻言瞥了他一眼,老太监低头道:“老臣明白了。”

“做得漂亮点。”朱济熿站起身来,声音轻而冷冽道:“这老东西敢威胁我,死不足惜!”

“若是他一死,能保全王爷和将门,还能让官员们活命,他想必会含笑九泉的。”老太监先下楼梯一步,抬起了手臂。

“就让他为山西换回太平吧。”朱济熿淡淡说一句,扶着老太监的手臂下了楼梯,身影消失在摘星楼中……

雪不知何时又停了,天光已经亮起来。回去行辕的轿子里,王贤也在凝眉深思,只是没有晋王殿下那么有美感罢了……

他并不担心太子那封信。其实他与京城相隔几千里,哪有时间请太子写信?恐怕就算来得及,以太子谨慎的性格,也不会写那种要命的东西。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那封信是伪造的,只是以假乱真到就是朱济熿也分辨不出来……说起来,王贤身边有这种人才,还要感谢周新周臬台。当年周新让鬼手张伪造的浙江都司文书,骗开了钱塘江上的水师。事成之后,鬼手张成了锦衣卫的怀疑对象,只能到处东躲西藏。后来王贤回杭州考举人的时候,周新便将此人推荐给他,一是跟着王贤,不用再担心锦衣卫;二是这种奇人也确实大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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