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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516)

连周新这样的正人君子,都知道有时候百正不如一邪。到了王贤这种市井出身的家伙身边,鬼手张更是如鱼得水,可以尽情发挥了……只是因为他背着案子,不得不藏在侍卫中,才一直没有现身罢了。

但他早就在发挥作用了,王贤等人微服去大同的文牒路引,就是出自鬼手张的手笔,果然一路上畅通无阻,官府验了多少次,都没看出是伪造的来。这次王贤又让他伪造了太子的信件,一样骗过了晋王……

而且江湖的歪门邪道多了去了,不是晋王和老太监这种深宫中长大的笼中鸟能意想得到的。鬼手张用来写信的墨汁,加入了百里香的粉末,初写时看不出异样,但过上一两个月,字迹便会模糊成一团,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所以除非晋王现在就把那封信呈给皇帝,否则过段时间他拿出来一看,就会发现已经变成了一幅泼墨画……

但王贤心里一点都不得意。说实在的,在摘星楼里和朱济熿的媾和,尽管是他主动提出的,却让他十分的不舒服。这媾和毫无道德可言,让他在晋王面前,再无道德优势。之前尽管王贤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但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坏人,可从此以后,他也不敢说自己不是坏人了……朱美圭、龙瑶那帮人,还在等他伸张正义;刘子进还在等他除掉晋王报仇;手下兄弟们也在等他除掉真正的首恶!可他偏偏和大坏蛋媾和了!

回想前日杀回太原时的意气风发、无所畏惧,这是何等的讽刺……但这是最理智的选择,为了保全太子太孙、为了活着离开山西,他只能放过朱济熿,还要转过身来与其同谋,营造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

结果是什么?无非就是从犯成了替罪羊,太子洗清了罪名,晋王、将门也得以逃脱审判,三方皆大欢喜,谁去管可怜的替罪羊……

政治,真是个黏糊糊、臭烘烘的一团,谁沾了谁脏,谁也别笑话谁不干净……

想到这,王贤突然一阵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忙命人停下轿,把头探出轿子,便猛烈地呕吐起来……弯腰猛吐,他心里却无比清醒,自己肯定不是被自己恶心吐了,从昨夜到今晨,他只喝了晋王的三杯酒一口茶……

‘酒里有毒!’王贤目眦欲裂,这个疯子,果然还是在酒里下毒了!

恐惧无边无际地袭来,下一瞬,他眼前一黑,便扑倒在地……

待王贤稍微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边上是哭肿了眼睛的顾小怜,吴为几个也一脸忧虑地站在一旁。

他感觉全身一时像火烧,一时又坠入冰窖,张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甚至连手指也动弹不得。

“官人醒了!”看到他睁开眼,却把顾小怜等人惊喜坏了,都把脸凑了上来。王贤却顾不上他们,他全部的力量都用来和自己的身体在作斗争。过了好一会儿,他勉强恢复了视力和听觉,但全身上下除了眼皮,别处依然动弹不得。

顾小怜等人很快发现他的异样,又都把目光投向了吴为吴大夫。

“大人中的,可能是传说中的蛊毒,”吴为缓缓道:“据说几百年前,蛊毒盛行于苗疆,但现在已经很罕见了,中原更是绝迹。要不是我看过这方面的古籍,还认不出来呢……”

“你少废话!”二黑怒道:“赶紧解毒!”

“我解不了。”吴为摇头道。

“那就找大夫去!”

“别的大夫也白搭,就是我爹在这儿,也一样没办法。”吴为道:“这是蛊毒的特性,就是天下只有下毒之人能解,因为谁也不知道,他用的是哪种虫,哪种草?只要配错一味解药,中毒之人就会立毙!”

“那就赶紧去找下毒之人!”二黑、周勇、许怀庆等人,异口同声道。

“怎么找?”吴为两手一摊:“我们都知道是晋王下的毒,可我们能见得着他么?”

“见不着也得闯一闯,总不能坐等!”王贤一躺下,手下众兄弟便有些群龙无首的意思,二黑和许怀庆便要召集兄弟,操家伙闯东华门!

“还是等等吧。”说话的却不是吴为,而是一直沉默的莫问,他轻声道:“方才,一直包围行辕的晋军撤走了。”

“什么意思?”几人一愣,晋王这时候应该加强兵力包围这里才是,怎么反倒撤兵了呢?

“所以先等等,看他们下一步会怎么走。”吴为也支持莫问道:“大人虽然动弹不得,但情况已经好转,大家稍微冷静下,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乱。”

两人好说歹说,才把众人安抚住。下面便是焦急地等待,二黑和许怀庆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周勇也不停出来进去,问外面最新的情况,弄得吴为和莫问两个,也跟着心烦意乱,只好闭上眼,不见为净。

感觉等了好久好久,其实才过去盏茶工夫,周勇便快步跑进来,“那梁老太监来了,说王爷听说大人宿醉,特派他送醒酒汤来了!”

“宿醉他娘!”许怀庆蹦起来,双拳攥得咯吱直响道:“让他先进来,老子打他个满脸开花!”

第四百五十九章 醒酒汤

“你不是他的对手,”吴为却摇头道:“那老太监的武功之高,我们联手都未必能留下他。”

“那就安排弓弩手,我就不信他铜头铁臂不成!”二黑阴声道。

“先别打打杀杀,”莫问无奈道:“他说送醒酒汤,是不是送解药的意思?”

“怎么可能?”二黑不信道:“一个时辰前刚给大人下毒,一个时辰后又跑来送解药,他把大人当那个……小白鼠了么?”二黑的语言,已经被王贤污染得不伦不类了。

话虽如此,众人还是赶紧让老太监进来。进来后,那梁老太监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又把来意说了一遍,便拿出一个小瓷瓶道:“王府秘制的解酒药,服下就醒酒。”

这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吴为伸手接过来,老太监便捡了把椅子坐下,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留下周勇盯着老太监,其余人退进了内室。

“怎么办?要不要给大人服用?”一进内室,众人便如炸了锅一般,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二黑和许怀庆觉着不行,莫问和吴为觉着可以试试,争来争去,还是顾小怜忍不住说了句,“还是看官人怎么想吧。”

“大人不能说话,不能动弹,谁知道他怎么想?”许怀庆闷声道。

“也不尽然。”顾小怜跪在床边,握住王贤的手道:“官人,你能听到我们说话么?听到了就眨眨眼。”

王贤差点没让一群夯货给憋死,幸好还有个红颜知己在,忙使劲眨了眨眼。众人见状不禁羞赧,竟然把大人当成木头人了。

“这有晋王府梁老太监送来的解药,”顾小怜轻声道:“大家不知道该不该给你服下去,官人要是觉着该服,就眨下左眼,觉着不该服,就眨下右眼。”

王贤毫不犹豫地眨了眨左眼……

“官人是要服下么?是的话就眨眨眼。”慎重起见,顾小怜又问一遍。

王贤又使劲眨了眨眼……

此刻再无疑问,顾小怜便扶起王贤,将老太监送来的解药喂到他嘴里。然后众人便瞪大眼,焦急地等待他的反应。

说来也神,过了才刚盏茶工夫,就见王贤忽得坐起来,大叫道:“马桶!”

顾小怜赶忙给他拿来木头马桶,二黑扶他下床。王贤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对众人急道:“回避!”

众人赶忙出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他扑哧扑哧拉稀开了,气味奇臭无比……

过了小半个时辰,顾小怜伺候着王贤沐浴更衣完毕,站在镜前替他梳头,便忍不住流下泪来。

“怎么了?”王贤活动下身子,感觉完好无损,才注意到镜子里的小怜已经哭成泪人。

“官人吓死奴家了……”顾小怜垂泪道:“以后可不能再冒险了,不会次次都这么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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