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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664)

“那二月份呢?”

“二月份的话,十天下雨不超过一寸,才需要浇水。”

“浇多少水?”

“一半的量。”

“之前有过烂根的现象没有?”张辅追问道。

“没有。”老太监摇头道:“这个量是多少年来摸索出来的,从来没出过岔子。”说着抹泪道:“这树坑底下按说不该有积水的,正是这些积水害死了这些树。”

“那这些水是哪里来的?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地下渗上来的?”张辅黑着脸问道。

“石头坑,渗不进水的。”老太监的语气已经很虚弱了。

“那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张辅沉声道:“这段时间几乎没下雨,如果不是你们浇水过量的话,树坑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积水?”

“这,这咱家也不知道。”老太监用袖子胡乱擦拭着额头滚滚的汗珠。

“再挖几个树坑!”张辅沉声下令,又吩咐跟在一旁的皇陵卫指挥使道:“立即派兵包围神宫监,将所有人都看管起来!”

“这……”那皇陵卫指挥使登时面现为难之色,他只听皇帝一人的指挥,虽然张辅是钦差,但还是差了一层。

“你要是不愿动手,就把我的人放上来!”张辅把脸一沉,阴声道:“要是走脱了一个,你就是同谋!到时候皇上面前休怪本公不念袍泽之情!”

“……”那皇陵卫指挥使才想到下马坊外那上千锦衣卫,登时一个寒噤,合着人家就是来抓人的。横竖胳膊拗不过大腿,他也没必要为了神宫监得罪英国公,何况还是这种抄九族的案子。

于是下一刻,那指挥使双手抱拳道:“末将遵公爷命就是!”说着一挥手,喝道:“快去带人把神宫监围了,一个人也不许放走!”

“不要大声喧哗。”张辅微微皱眉道:“休要惊扰了太祖皇上!”

这一句说得场中众人齐齐打了个寒噤,虽然头上是响晴薄日,众人却觉着周身阴森森的,好像太祖皇帝朱元璋真的睁开眼睛,幽幽地注视着他们一样。

那神宫监的老太监吓得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涕泪横流。那皇陵卫指挥使也不禁牙齿打颤,冷不丁被人拍了肩膀一下,吓得他险些失声大叫,赶忙双手捂住嘴,满脸惊恐地慢慢回头,却见原来是王贤在拍自己。

指挥使恼火地瞪着王贤,压低声音道:“你想吓死人么?”

“我叫你两声,你都没反应。”王贤一脸无辜道:“我说张兄,你在害怕什么?”

“我,我没害怕……”张指挥嘴唇微颤道。

“明明是怕了。”王贤冷笑道:“看来这件事情你也有份?”

“不,不,跟我没关系!”张指挥忙矢口否认道。

“那跟谁有关系?”王贤不容他喘气地逼问道。

“跟他……”张指挥使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被诈了,忙改口道:“我不知道!”

“是么?!”王贤露出阴恻恻的眼神,在北镇抚司待久了,难免会沾染这种恐怖的气息。

“王,王大人,别,别欺人太甚!”张指挥再看看张辅,只见这位同姓的公爷也是一脸阴沉地望着自己,他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道:“你虽然是北镇抚司的,但本官是皇陵卫指挥使,没有皇命休想动我!”

“你激动什么?!”张辅向前踏出一步,冷冷扫视着对方,孝陵殿前的气场登时改变了,张指挥感觉全身血液就像凝固了一样,素来强健的身子不住地摇晃。

“站稳了!”张辅又踏前一步,走到张指挥的身前,伸手擒住了他的手腕道:“你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放开我们指挥大人!”张指挥的亲兵登时不干了,虽然对方是大明第一军人,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看他把人带走。

张辅若无其事地望着天道:“你们想造反么?”说着手上一加劲儿,那本想发力挣脱的张指挥,登时闷哼一声,满头豆大的汗珠,忙嘶声下令道:“退,快退下!”

亲兵们不甘道:“大人!”

“我说让你们退下,聋了吗?你们想害死老子么!”张指挥咆哮起来。

“小声点!”张辅眉头紧皱。

“是……”张指挥马上软下来,小声吩咐众手下道:“你们要依国公爷之命行事,不要担心本官,本官是清白的,跟公爷讲清楚就好了。”

“这才像话。”张辅哼一声,松开了手,张指挥赶忙满头大汗地活动手腕,一张脸上阴晴变幻,他在想着自己要不要逃跑,但一想到张辅那高深莫测的武功,再想想自己在京城的家人,就一点想法都没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 牛满山

毕竟是在天子脚下,而且皇陵卫的兵士们都是京城子弟,谁也不敢造反连累了家人。再加上张辅强大的气场镇压,最终两人波澜不惊地带走了皇陵卫的指挥使和神宫监能靠近孝陵殿的所有人。

离开孝陵,一千锦衣卫便派上了用场,浩浩荡荡押着三百多人踏上了返京的路程。一路上迤逦而行极其缓慢,紧赶慢赶,才终于在城门关闭前返回了京城。这一景象也引得京城官民议论纷纷,不知道又要兴起什么大狱。

把一干嫌犯关押进临时收拾出来的牢房,王贤请英国公后衙用饭,这次张辅没有推辞,和他一起在桌边坐下。因为有皇差在身,席上没有酒,端着饭碗吃了几口,张辅便忍不住问道:“仲德,把这些人抓回来有用么?”

“主要还是做做样子,让天下人知道皇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王贤搁下筷子,拿起白巾擦擦嘴道:“至于说能不能从他们嘴里套出什么,还得审过再说?”

“不用刑的话,能审出什么啊?”张辅追问道。

“审不出什么。”王贤摇头叹道:“时隔这么久,他们肯定已经串好供了,而且那银杏树的树坑本就有缺陷,他们完全可以推说,不小心浇多了水之类……”

“所以只能用刑了?”张辅皱眉道,严刑逼供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

“只能如此了。”王贤点点头。

沉默片刻,张辅又问道:“仲德,加上这次的,你把这么多人抓回来,可想过要如何收场?”

“这个不是下官能说了算的,公爷也说了不算,”王贤正色道:“得看皇上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张辅微微皱眉道。

“弄死孝陵殿前的银杏树,是在皇上祖坟上动土;行刺汉王,是在谋杀皇上的儿子。”王贤淡淡道:“遇到这种事情,我们做臣子的只能尽其所能地替皇上出气,不能反过来劝皇上收手,那样只会火上浇油。除非皇上自己消了气,恩出于上,自己下旨放人,否则我们只能多抓人,总比杀人要好吧……”

“嗯。”张辅知道王贤说得不错,以朱棣的脾气,如果要亲自动手的话,肯定要杀得血流成河的。王贤现在的举动看似在波及无辜,其实是在保护无辜,只是常人只看到表象,很难理解此中真意。

虽然对王贤已经高看一眼,但张辅此刻还是要对他刮目相看,原先只以为他只是聪明过人,现在看来,他小小年纪竟有些国士风范呢。不禁替他担心道:“只是旁人体会不到你的苦心,恐怕会有伤物议吧?”

“多谢公爷关心。”王贤感激地看张辅一眼,脸上浮现苦笑道:“只是北镇抚司不就是被人骂的吗?我要是爱惜名声,就要有人骂皇上了……”

张辅闻言一愣,半晌才缓缓点头道:“唔,你这颗心是忠的,皇上果然慧眼识珠。”

“我却是如坐针毡。”王贤苦涩道:“公爷要是能替下官说句话,把我调离这北镇抚司,哪怕是给公爷当个牵马的小兵我也愿意。”

张辅看着他的表情不似作伪,想一想道:“我帮你说说当然没问题,可你才上任几个月?就想挪窝了?皇上会怎么想?会不会觉着你不肯任劳任怨?”说这话他觉着有些可笑,若是北镇抚司镇抚使是苦差事,天下人都要争着吃这个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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