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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977)

“……”同样的话王贤说了好多遍,但只有这次说到了太孙殿下的心坎里。在朱瞻基看来,自己这个皇位第二继承人,想当上皇帝,差不多就得在几十年后了。那些东厂家伙,现在就敢监视自己。要是不限制一下,恐怕几十年后,再演一出大明版的甘露之变,也不是不可能。

“我知道,你顾忌赵赢。”王贤冷声道:“原因无非就是,他能在皇上耳边说你坏话,而且皇上也很可能会相信。”

朱瞻基点点头,听王贤说下去道:“但你一味示好换来了什么?他安插奸细在你身边!毫不客气地监视你!你要是还忍让下去,我就……”顿一顿道:“反正换了我,我是不能忍。”

“……”朱瞻基阴沉着脸不说话。

“要是我,老子就跟他大闹一场,我是皇上的亲孙子,太子的亲儿子,堂堂大明太孙,还怕条老狗不成!”王贤继续不遗余力地挑唆,说到最后心里不禁嘀咕,要是赵赢是条老狗,那老子算什么?青年狗?总之不能细琢磨。

“你是不知道他的可怕。”朱瞻基叹息一声道:“就连我二叔也不敢得罪他!”

“那是因为他怕老太监帮着你父亲,说他的坏话!”王贤沉声道:“现在汉王已经不在了,赵王也身背嫌疑,他老太监就是说你的坏话,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王贤离开朱瞻基那里,二黑迎上来,小声问道:“怎么样,搞定了吗?”

“差不多吧。”王贤轻叹一声,挑拨离间这种事,向来都是过犹不及的。他也只能点到即止,至于效果怎么样,只能等后续了……

两天后,二黑来报,说太孙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天,一出门就让人备车,要进宫见皇帝。王贤闻言笑起来道:“成了。”

第八百六十八章 制衡

乾清宫院中,一身武士袍的朱棣,正在打一套太极拳。只见他一招一式极其缓慢,却偏又有一股泰山压顶的气势,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隐隐的风雷声,让旁观者透不过气来。

一套拳路打完,朱棣头顶已是白汽氤氲,脸色也红润了些。朱瞻基忙递上毛巾,笑道:“皇爷爷神功盖世。”

“甭拍马屁。”朱棣接过毛巾,擦擦额头的汗,叹气道:“老了,不逞拳脚之能了。”

“您可没老。”朱瞻基笑道:“一只手就能收拾了我。”

“那当然。”朱棣脸上浮现出笑容道:“想跟老子过招,你还嫩了。”

“那是那是。”朱瞻基笑嘻嘻地应着,陪朱棣走进大殿。

“你有什么事儿?”朱棣在李严的伺候下,换上一身干爽的锦袍,瞥一眼在旁边神情闪烁的朱瞻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啊?”朱瞻基一脸吃惊道:“皇爷爷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讲?”

“你小子一撅屁股,朕就知道要拉什么屎。”朱棣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便静静看着朱瞻基道:“说吧,不过朕不一定答应。”

“不是孙儿的私事。”朱瞻基看一眼朱棣,轻声道:“是国事。”

“哦?”朱棣有些意外地看一眼朱瞻基,他早就想让朱瞻基练习国务,但这个孙儿总是很聪明地敷衍了事。道理很简单,身为太孙,只要不犯错误,安安稳稳等着接位就好。贸然插手政务,不仅会引起祖父的猜忌,而且说多错多、做多错多。“你什么时候对政务感兴趣了?”

“是孙儿这些天看史书,偶有所感。”朱瞻基轻声道:“特来向皇爷爷讨教。”

“你看的什么史书?”

“通鉴。”朱瞻基轻声答道。

“唔。”朱棣赞许地点头道:“司马光不是酸腐文人,他的书多看看有好处……你现在看到哪了?”

“甘露之变。”朱瞻基还是轻言细语地答道。

“哦?”朱棣眉头挑了挑,瞥一眼朱瞻基道:“你有什么感触?”

“阉竖之祸,甚于外臣。”朱瞻基沉声道。

“那是李训郑注两个蠢货,事情还没成功就开始争功,才把皇帝置于危险之地。”朱棣哼一声。

“但皇爷爷也不能否认。”朱瞻基缓缓道:“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些太监已经不把自己当成人臣了!”

“……”朱棣终于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目光阴冷地看着朱瞻基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儿只是有些担忧,东厂和锦衣卫叠床架屋,恐非社稷之福。”朱瞻基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

“朕不放心锦衣卫。”朱棣的语气变得硬邦邦,看向朱瞻基的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沉声道:“你来说这番话,是王贤在背后挑唆的吧?”

“不是。”朱瞻基哪敢承认,断然摇头道:“是孙儿自己的担心。”顿顿道:“皇爷爷信不过锦衣卫,所以让东厂监视,可要是东厂也作乱呢?”

“朕信得过赵赢。”朱棣闷哼一声,脸上明显浮现出不耐烦的神情,挥挥手道:“没别的事儿你就退下吧。”

“赵赢当然可信!”朱棣不提赵赢还好,一提他,朱瞻基愈加不能就此作罢了,硬着头皮大声道:“可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再干几年?!皇爷爷怎么保证他的继任者也可信!”

朱棣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到。

“当然,皇爷爷英明神武,乃千古一帝!在您手下,什么样的虎狼都不敢作乱!”见朱棣愣住了,朱瞻基马上趁热打铁道:“可您千秋之后呢?敢保后世的子孙,也能控制住这样一个,权力不受制约的特务机构吗?百年之后,这个东厂会不会构成本朝的阉寺之祸?皇爷爷可得想清楚啊!您一定下来,就是万世不能移的祖宗法度了!”

“……”朱棣默然不语了。

朱棣并没有给朱瞻基一个明确的答复,就打发他离去了。

朱瞻基走后,朱棣在大殿中来回踱步,神情阴晴不定,显然心里头正在天人交战。

李严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希望皇帝能忽略自己的存在。

“李严啊。”然而事与愿违,朱棣还是把目光投到他身上,幽幽问道:“你说,这世上还有可信的人吗?”

“奴才说不好。”李严低眉顺目道:“奴才只敢保证自个儿的忠心……”

“是啊。”朱棣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叹气道:“人心隔肚皮,什么人都可能会背叛你……”

“……”李严低头不敢再说什么。

“给朕拿套《资治通鉴》来。”朱棣沉声吩咐一句。

翌日,东厂衙门那悬着‘超前绝后’牌匾的议事堂中,响起老太监赵赢愤怒的呼喝声。

“什么?!你再说一遍?!”

“是,厂公。”那名档头瑟瑟道:“皇上已经下了旨意,东厂不再另行招募人员,改为从锦衣卫中抽调人手,定期服役……”

“从锦衣卫抽调人手,还是定期服役?”赵赢怒不可遏道:“这是谁的主意?这要置我东厂于何地?!”

“皇上昨天下午见了太孙,然后就让人找出来资治通鉴,把自个儿关到上书房,看了个通宵。”档头忙答道:“今天早晨就下了旨意。”

“……”

赵赢阴沉着脸不说话了,好一会儿,东厂掌班太监,二档头承泽才忍不住开口道:“让皇上这么一搞,咱们干点儿什么事儿,不全都落在锦衣卫的眼里了?”

“谁说不是。”东厂领班太监,三档头怀祖深以为然道:“恐怕皇上就是想让咱们和锦衣卫,互相监督来着。”

“哎,皇上怎么连咱们也信不过?”承泽郁闷地叹口气道:“咱们这些奴才,还能背叛皇上不成?”

“少说两句吧。”怀祖看看黑着脸的厂公,小声提醒承泽道:“别给厂公添堵了。”

“王贤!”沉默了半晌,老太监赵赢终于憋出两个字,一掌拍碎了桌上的茶盅。

“他?”承泽和怀祖吃惊地看着厂公,不知这事怎么又和王贤扯上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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