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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222)

这有消停没消停啊?汪孚林简直想哀嚎了,可这种饮鸩止渴的伎俩,是南京户部出的,说不定还有汪道昆在其中煽风点火,他也不好评价什么。

于是,他决定不理会段朝宗的暗示,轻咳一声便开口说道:“不论此事是否会事发,各里收各里之政,里长们都没有提出反对,而十五区大粮长只需站柜收粮,较之从前奔走不可同日而语,若有人要闹事,就得在一百多个里长当中摆平几十个。至于那些大粮长,视此为畏途的会欢欣鼓舞,至于当做生财之路的……”

汪孚林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这些人劣迹斑斑,往年只不过靠着他们收粮,这才只好捏着鼻子忍着,现如今若是他们不服闹事,正好一体收拾了!”

这一体收拾四个字杀气腾腾,陈典吏忍不住吸了一口气,暗想不愧是敲饭碗的煞星汪小秀才,对那些别人畏之如虎的刺头只当纸老虎。

而段朝宗对这个回答虽说不上十分满意,可汪孚林的意思是全力保证歙县今秋完税,他也只能勉强接受了这样一个结果。汪孚林和其他五县又没什么交情,凭什么越俎代庖?看来,他只好给其他五县县令下死命令,省得回头再闹出什么来。

“你今天来见本府,不是只为了汇报歙县叶知县的新政吧?”

“当然不是。学生今天来,是想向府尊请示一件事。”汪孚林看了一眼陈典吏,字斟句酌地说,“学生想借一下歙县预备仓的库房。”

段朝宗登时眉头一挑。这些年各府县的仓储全都一日不如一日,别说歙县没有按照规矩一定要有的七万石粮食,估摸顶了天也就七百石,而其他五县只会少不会多。可朝廷毕竟还在三令五申地下文,让各府县把预备仓好好抓起来,把库房借出去这种事,说小很小,但说大却也很大!他恼火地一瞪汪孚林,正要呵斥,可见汪孚林表情耐人寻味,他细细一想,最终就对陈典吏说:“你到外头守着,不要让无关人等乱闯。”

虽说陈典吏也很好奇汪孚林究竟是怎么想的,可段府尊的命令不能违背,他只能依言出了书房。可刚到外头,他就发现刚刚撞见从书房里出来的段小姐竟然并未离去,而是在院子门前张望,只在见到他时,露出了几分慌乱,踌躇片刻后方才低头走了。他也不想多思量这种府尊后院的事,站在门前努力竖起耳朵,试图听清楚屋子里头的交谈。然而,让他异常失望的是,段府尊还不时有些许声音,汪孚林却仿佛哑巴了似的,接下来竟一声都没吭过!

在最初的疑惑之后,他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汪孚林定然是通过纸笔,又或者其他方式和段府尊交谈,此事竟是如此不欲人知!

不管陈典吏如何腹诽恼火,当看到段府尊笑容可掬亲自送了汪孚林出来,而且还给予了本府小看了你这样的重量级评语,只是区区府衙户房典吏的他哪敢表现出任何不满来,少不得根据府尊吩咐,又恭恭敬敬把汪孚林送到了阳和门。眼看汪孚林上马之后径直离去,他方才擦了擦头上汗珠,暗想要不要给汪老太爷,又或者其他人透个信。

至少让他们知道,汪小官人如今不但是歙县叶县尊的红人,也是段府尊面前的红人!

出师告捷直接把库房的事情给敲定了,再不用踌躇粮食收得多没地方放,汪孚林少不得立刻回县城义店,对叶青龙嘱咐了一下此事。当然,届时和仓大使以及官仓老人、斗级之类扯皮的事,他就不出面了,自有刘会吴司吏外加赵五爷这些三班六房资深人员去帮忙搞定。

之前汪孚林回城的时候被赵五爷等人一拥而上给架上了滑竿就走,可现如今戚良直接送了他一匹还算是不错的坐骑,他终于不用成天出行基本靠抬,一天到晚过着剥削阶级的腐败生活了。骑在马上较之坐滑竿坐轿子,又自由自在,又舒爽惬意。只可惜当初汪道贯借给他的这座宅院固然五脏俱全,却没有马厩,因此他只能把这匹坐骑暂时寄放在县衙马厩,再绕一个大圈回到自家,这就是唯一的不便之处了。

他刚推门进去,就只见一个人影窜了出来,险些吓他一跳。看到是素来老实的金宝,他顿时有些奇怪,还没开口问,金宝就激动地说道:“爹,湖北来信了,汉阳府那边来信了!”

湖北?汉阳府?记得那两位他穿越过后还没谋面的爹娘双亲,似乎就是在汉阳府汉口镇吧!

汪孚林心中一跳,不假思索快步入内,一进后院,就看到汪二娘和汪小妹两个小脑袋正凑在一块看一封信,连他走近都没发觉。虽说心里同样急得火烧火燎,当然最担心的还是那个不靠谱的老爹给他折腾出什么来,可这会儿他还是稍微留了点耐心,只是用力咳嗽了一声。

汪二娘和汪小妹这才反应过来,当姐姐的立刻把妹妹的手掰开,随即把信送到了汪孚林面前:“哥,是爹和娘的信。”

这么说这二老至少顺利碰头了,而且看样子都还算好!还好还好,他真怕出现什么三长两短特别狗血的情况!

汪孚林接了在手,一目十行看完了第一张,结果尽是些嘱咐他好好读书努力上进,嘱咐汪二娘和汪小妹姊妹俩好好照顾他这个哥哥……没错,就是让妹妹照顾哥哥这种特别不合理的状况!他为从前那个汪孚林的书呆和不负责任撇了撇嘴,看到老爹对他收金宝为养子表示欣慰和认可,他不禁松了一口气,暗想这位老爹人看来还不错,至少是通情理的。

等他挪到了第二张信笺。这一次,只看了几行字,他就彻底更改了自己关于通情理三个字的定义,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雷劈过了似的,外焦里嫩,简直快傻了!

老爹在信中说,当年给他订了一门婚事,念在这年头很多人都有娃娃亲的情况,他可以忍,大不了他想办法让人家主动把亲退了……可信上说,因为种种原因,这门婚事已经早就被人退了,但他不承认!所以他希望他好好读书天天向上,一定要考好试做大官,然后再把这门亲事结回来……

这是什么见鬼的情况?

这都是什么爹啊,太坑人了!自己病了妻子过去侍疾,丢下家里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从前还背了一屁股烂债,躲着债主不来往,让他以为自家和族里亲戚就是这样冷淡的光景;现在又突然来信说他已经订了婚,婚事被人退了还卯足劲要结回来,这算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还是纯粹神经病?

“哥,哥!”汪二娘一看汪孚林满脸悲愤就知道不好,赶紧使劲拍着他的脊背,直到把人叫回魂,她方才小声说道,“哥,爹的信还没完呢。”

发现还有最后一张,汪孚林顿时咬牙切齿地拿到眼前,见老爹在信上提到生意多年不见起色,之前又病了一场,于是干脆脱手给了别人,捎带回来的那二百两银子算是给他们兄妹三个的生活费,他正想着这两人总算要回来了,可转瞬间就看到了最后一句。他那个完全没有做生意天赋的老爹,竟是在汉阳县令家里找了个门馆先生的活,像模像样给人当起了先生来,母亲不放心他的病还留在那,所以已将他们仨儿女托付给了汪道昆!

他终于意识到,老爹这信捎回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汪道昆已经上任郧阳巡抚,更不清楚金宝之外,歙县这边发生的各种情况。

不过不回来也好,省得他回头不知道拿什么面孔来面对这尽坑儿子的爹!

第四卷 一世之名

第二零一章 惨剧之后的岁考

有了程乃轩这个难兄难弟,临时抱佛脚的汪孚林总算有了个伴。柯先生和方先生二人的习惯完全不同,柯先生是放任自流,平日就是布置题目,指点如何写出点睛之笔,务求一篇文章弹眼落睛,让主考官眼睛一亮,再也挪不开,而缺点则是万一不合主考官的胃口,很可能会直接黜落到低等。而方先生则是一丝不苟,八股的每个环节都要求严格,虽常常让汪程二人叫苦不迭,但几十年老夫子才写得出的四平八稳,在他的指导下却可让人信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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