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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338)

这一场风波来得快去得快,本就坐马车在不远处留意动静的陈老爷不意想汪孚林做事出人意料就算了,竟然还有个这样伶牙俐齿战斗力强的妹妹,自以为能够恶心人一把给自己出出气的一招好棋,竟是变成了臭棋,登时气得七窍生烟。此时此刻,车门前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老爷,说是那汪公子家里的两个先生,带着两个学生去杭州城万松书院拜访了。”

“这种穷酸破事对我说干什么?”陈老爷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可随即便醒悟过来,立刻一把拉开车帘,恼火地吩咐道,“柳如钰那些入幕之宾里头,就有万松书院里头的人,散布点消息过去,让他们去窝里斗……真是气死我了,许志国真害人!”

然而,被陈老爷迁怒上的许二老爷,这会儿正郁闷地在客栈里头喝闷酒。一想到昨天汪孚林竟然在自己在场的那条浮香坊上落水,他就只觉得这次自己出门实在是背透了。偏偏这时候,小厮敲开门进来后,却是恭恭敬敬地说道:“老爷,张公子派人回话说,这几日应酬太多耽误了读书,被姑父史运使责备,只能拂逆您的邀约了。他还说,听说了汪小官人的事,请许二老爷代为探望……”

“探望什么,我恨不得再不要看到他!”

许二老爷气得劈手砸了个茶盏,随即恼火地抱住了脑袋:“这小子怎么就阴魂不散,老爱和我作对!我死也不会让小薇嫁给他的!”

那小厮等到悄悄退出门之后,忍不住嗤之以鼻。九小姐那是顶好不过的人,和汪小官人倒也是绝配,可没见汪小官人和叶家人更亲近?叶县尊都能放心让他带着自家两位小姐一位少爷来杭州玩,真当岳父的话,可比自家老爷这种冥顽不灵的人好多了!

第三百章 不好惹的小家伙

西湖南缘万松山凤凰岭的万松书院,乃是杭州最有名的书院,没有之一,而且由于阳明先生王守仁曾经在此讲过学,这里也是浙江心学的一块基地。此地虽不是官府的学宫,但当初将佛寺改为书院的官员乃是时任浙江右参政的周木,故而一切建制都仿造学宫,经年累月不断扩建,已经是极具规模,还拥有富商大户捐助的田亩,祭器也同样齐备。历来外乡士子游学到杭州,就没有不去万松书院的,名声斐然的大儒亦是常常汇集于此讲学。

所以,柯先生和方先生甫一到杭州,趁着汪孚林一家人去西湖游玩,他们就双双去了一趟万松书院会友。两人都是举人,哪怕会试屡试不第,但江南还有解元蹉跎的,他们这样的就更不用说了。但在这万松书院,授课的夫子们不但有进士,还有翰林,这些人多半是在朝中被排挤,又或者厌倦之后辞官回乡的,同时也有举人,当然也少不了一部分秀才甚至无功名者。

只要有学问有名气,又或者有各自的学派引荐,无论功名如何,都能在这里谋一份比寻常私塾授课更体面的活,享受一下为人师表被人礼敬的尊荣。

而出自王学泰州学派和湛学甘泉学派的柯方两人,从前都在此授过课,但却都婉拒了留下来。昨日拜会旧友后,他们那几个老相识听说他们放着那些从秀才朝举人冲刺的栋梁之才不教,竟然去教授几个半大孩子,全都表示不理解,于是,他们今天就把得意弟子给拎了出来溜溜。也正因为如此,叶小胖就先不带了,免得这个刚刚树立起一点信心的叶县尊公子给打击得蔫菜了。

因为金宝和秋枫一出现在方先生和柯先生的那些旧交面前,面对的就是层出不穷的考问,又或者说刁难。哪怕两人一个才十二岁,一个才九岁,可既然是新鲜出炉的徽州童生,又被方先生和柯先生说得无比优秀,自然要面对这种场合。这样的过程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轮流发问的夫子们方才告一段落。

这时候,有人想起了方先生和柯先生之前着重提到的一点。这两个孩子正式开始拜师,系统性地听人讲授经史,也就是这一年的事。其他时间,他们都是靠着在村中社学,又或者歙县学宫旁听的时候,勉勉强强积累起来的。于是,挑剔就变成了赞许,毕竟,这些夫子们长年累月为人师表,师德大体都是不错的,能和柯方二人相交的,不外乎都是性情相投之辈。

“真是险些埋没良才美质于污泥之中啊!方兄和柯兄功德无量!”

“我们只能勉强算是功德无量,可那也得有人向我们引荐,说到底是他们运气好。”金宝论年纪可以当自己的孙子了,因此随性不羁的柯先生笑着摸了摸金宝的头,这才笑着说道,“要不是松明山汪孚林,他们也许这辈子都翻不了身。越是寒门之子,越是要有提携的贵人。”

如果说金宝和秋枫二人,万松书院的这几个夫子们昨日已经听方先生和柯先生提过不少,那么汪孚林这个名字,他们就是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因为不但方先生和柯先生昨天说了一大堆,这些日子因为北新关那桩案子,他们这些一心只讲圣贤书的教书夫子,也听过无数传奇版本。于是,昨日这是当玩笑听的众人,这会儿索性把金宝和秋枫叫过来,又细细问了一番,听到两个半大孩子对汪孚林全都是溢美之词,他们方才信了。

“真是没想到,一个十几岁大的孩子竟有这样的心,之前听说北新关一事中,他有多大的功劳,我还有些不信,现在我倒不得不信了!”一位老夫子笑着站起身,和善地对金宝和秋枫说道,“既然难得到万松书院来,不可不好好走走。来,今天带你们好好参观咱们这杭州第一书院!”

一来先被考了个满头大汗,这会儿被一群老夫子们领着逛万松书院,金宝和秋枫这才终于轻松了下来。只不过,两人想到门都出不得的汪孚林,心里全都有些牵挂。反倒是落在最后的柯先生和方先生老神在在,两人甚至趁着前头那些提携后辈之心大起的老夫子们滔滔不绝的时候,自顾自嘀咕了起来。

“确定孚林真的没事?虽说已经是四月天了,但晚上的西湖水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他既然敢跳,而且小北那丫头连船带人都给他请来了,想来吃的苦头有限。再说,他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也该关一下收收性子。”

两人正说着,却没注意已经到了万松书院的毓秀阁,如果今天汪孚林跟着一块来了,必定会感慨不已,因为在后世,这里竟然被人掰成是梁祝定情之地,但眼下他不在,这笑点自然就没了。眼尖的柯先生陡然之间瞧见前头也有一行人过来,赫然是一群书院的学生,一个个黑角帽,蓝色儒衫,都是些秀才。只是走在最头的虽同样是一身蓝色直裰,但并非万松书院的标配制服,而且年轻顾盼自得,仿佛不是书院的学生。

看到迎面来的一行人中,不少都是书院的老夫子们,学生们连忙拱手长揖行礼,而金宝和秋枫当然不会占这种大便宜,赶紧闪到了一边。一路上他们被老夫子们拉着问东问西,直到这时候方才发现那个衣着和别人不同的,竟然是那天在西湖上遇见,而后又在西泠桥畔吃过一顿饭的那位张泰徵张公子!

而他们都认出了张泰徵,张泰徵又怎会不记得这两个当初和自己同桌吃过饭的童子?他刚刚得到昨晚的那个消息,因此方才到万松书院来,此刻碰到这两个许二老爷口中的新晋童生,而汪孚林却不在,眼神一闪便计上心头,当即笑吟吟地随着其他学生一并拱手行礼,这才冲着金宝和秋枫笑道:“听说汪贤弟昨晚到浮香坊上赴陈老爷的邀约,却因故落水?看你二人既然到万松书院来,想来他应该平安无事,倒让我白担心了一场。”

金宝登时愣住了。他虽然性格淳朴,但这并不意味着迟钝,毕竟,能够过目不忘甚至过耳不忘的记性,以及强大的理解能力摆在那儿。他敏锐地注意到了张泰徵这话很不对劲,因此几乎不假思索地反问道:“张公子从哪听到我爹是因故落水?那浮香坊上的头牌柳如钰色诱我爹不成便推他落水,此事有很多人听到他呼救,很多人看到朱主事的人把他从水里救上来,怎会有人如此颠倒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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