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明朝谋生手册(339)

秋枫比金宝的反应还要更快些,可正在琢磨该怎么说,金宝就直截了当开炮了,他登时心头一乐。瞥见张泰徵的脸色仿佛黑了一下,他就一本正经地说道:“宝哥说得没错,不知道张公子是从哪儿听到的这种说法?我二人今日随二位先生出来,还是小官人一再催促,再加上早已和二位先生约好,不能爽约,他如今因为感染风寒正卧床静养,哪里是平安无事。只希望官府能够明断是非,还小官人一个公道!”

此时此刻,张泰徵左右那十几个万松书院学生全都用吃惊的目光看了过来。有不明所以思量这俩孩子谁家的;但也有脑袋活络反应快的,已经分辨出了其中端倪。刹那之间没人随便乱插话,甚至还有跟屁虫在悄悄打量刚刚被众星拱月的张泰徵如何反应。

张泰徵出身豪门又有个好爹,因此哪怕只是到万松书院访友也得到了众星拱月的待遇,应该不会被俩孩子问得噎住吧?

当初西泠桥畔吃饭的时候,金宝和秋枫要多老实有多老实,几乎从头到尾没插过嘴,张泰徵自然而然以为那不过是汪孚林养在身边刷名声的,此刻陡然遭到预料之外的凌厉反击,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再次大错特错了。他掩饰住了自己的狼狈,歉意地笑道:“我确实只是道听途说,早知道如此就应该先去探望汪贤弟。只没想到那柳如钰在杭州成名也不是一两日了,怎至于如此?”

他知道万松书院中也应该有柳美人的入幕之宾,此刻故意挑拨了一句。果然,顷刻之间就有人冷哼道:“柳姑娘成名又非一日两日,寻常人要见一面都不可得,怎会干出推人下水之事,更不要说色诱了!”

“按照这位相公的话,区区一个人尽可夫心如蛇蝎的欢场女子,反而比北新关朱主事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更可信?”

秋枫拦住金宝,上前一步大声反问了一句。而这一次还不等那人再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身边那些老夫子们终于反应了过来。

“蔡云峰,你住口!往日那些关于你流连青楼楚馆的风言风语,书院之中也不是没人议论过,念在你读书还算勤勉,也就既往不咎了,可你刚刚说的这叫什么鬼话?回去闭门思过三日好好反省,若是再如此信口开河,老夫便要对山长言明,革了你出去!”

这凌厉之极的一番话显然是那个蔡云峰出言讽刺之前,完全没料到的。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随即用怨毒的眼神扫了一眼金宝和秋枫,却是不敢申辩,长揖行礼后就慌忙狼狈而走。尽管书院又不是府学县学,更不能革除功名,可要是传出去被万松书院革除,那科考他就甭想通过,乡试更不要想参加。为了一个青楼头牌却葬送自己的前途,谁会这么脑残?

此时此刻,最最惊喜的反而是落在最后的柯先生和方先生。柯先生与有荣焉地揪着胡子说:“孺子可教!”

方先生则是瞥了一眼面色尴尬的张泰徵,轻声说道:“张泰徵已经小看过一次孚林,现在又小看了金宝和秋枫。到底是一帆风顺的世家子弟,比不上他父亲的隐忍!”

第三零一章 四面开花皆得胜

汪孚林刚刚躲懒,不想出去应付那个被人送来跪地赔罪的柳如钰,接下来他就不得不面对一个更让人无奈的事实。那就是汪二娘汪小妹轮流在床前看护,硬是不许他起来。可怜他就是昨晚小小受凉,两碗姜汤一灌,再出了一身透汗,早就好得差不多了。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午饭晚饭都只有清粥小菜,嘴巴都淡出了鸟来。然而,叶明月连同他家里两个妹妹又是搬出医嘱,又是搬出身体为重的口号,他也只能自认倒霉。

偏偏小北那丫头竟然还好意思笑话他!

至于此前跟随汪孚林去浮香坊的那些镖师,则是一个个全都自责得很。虽说汪孚林自己跳下水之后,他们吓得魂飞魄散,也立刻跟着下水捞人了,可终究救起人的却是朱擢的奶哥哥,所以今天早上汪孚林一被送回来,他们就苦着脸来赔罪,请求扣工钱。为了这事,叶明月私底下又嘲笑了他一番,还是汪二娘出面,勉励了他们之后,又慷慨地表示工钱不扣,日后注意就行了。这样豁达的东家,自然而然让每一个人为之感恩戴德,这当然就是题外话了。

晚饭之后,百无聊赖躺在床上的汪孚林正想着金宝和秋枫怎么还没回来,外间就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不消一会儿,金宝和秋枫就一前一后进了屋子。秋枫没等金宝开口就抢着说道:“小官人,我和宝哥今天去万松书院,碰到那个张泰徵了!他竟然当面说什么小官人因故落水的鬼话,结果被宝哥顶得狼狈不堪,后来很快就狼狈走了。”

“我就只说了一句而已。”金宝有些小声地辩解道,“那位张公子不得不走,那是被秋枫你挤兑的,方先生和柯先生也说,你那时候顶的那句太刻薄了。”

“哦?”

汪孚林本来就躺得已经快发霉了,这会儿听到张泰徵竟然跑去了万松书院,还和自家两个小家伙碰上了,而且听他们说的情形,张泰徵仿佛还在言语交锋上落了下风,他登时大感兴趣,赶紧一掀被子,继而在汪二娘那嗔怒埋怨的目光下,他不敢下床,只好就这么坐在床沿边上,饶有兴致地追问了起来。等到从金宝和秋枫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听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登时哈哈大笑。

“好,好,经此一事,谁还不知道咱们家里全都是厉害人!”

他这话一出,金宝顿时觉得大为不好意思,秋枫却感到自己不是个单纯吃闲饭的陪读,心里大为高兴。汪小妹听不大明白,直到汪二娘大费唇舌向她解释了一番,她才喜滋滋地说道:“今天二姐也很威风呢,那个害得哥哥落水的柳如钰找上门来要赔罪,被二姐派人押去钱塘县衙了!”

金宝和秋枫那时候已经走了,不曾想还有这事,等汪孚林笑着解说了一下,他们方才意识到他刚刚为何说家里全都是厉害人。汪二娘被金宝和秋枫那崇拜的目光看得脸色有些发红,却遮掩似的冷哼一声道:“谁让那些人当咱们好欺负?好了好了,你们也赶紧回房去,哥还要休息。”

“我说二娘,你行行好,我今天实在是休息得已经够了。”汪孚林双手合十做了个讨饶的姿势,无可奈何地说,“下次我答应你再不冒险,这总行了吧?”

“哼,说一套做一套,上次要不是明月姐姐说,我们还不知道你在杭州北新关做了那样老大的事情。”汪二娘哪里肯听兄长的鬼话,直接把金宝和秋枫都赶到外头去吃晚饭,这才把汪孚林重新推下躺着,脸上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笑容:“你今天好好歇着,否则明天我就继续让你在床上躺一天!你别忘了金宝和秋枫也对外头说你正在养病,你早早在人前露面的话,岂不是给人落下话柄?”

这小丫头怎么一下子也变得如此精明了!

胳膊拗不过大腿,无可奈何的汪孚林只能像头猪似的继续睡。这一天他也不知道睡了多少觉,乃至于第二天公鸡还未打鸣,他就已经醒了过来。蹑手蹑脚下床披衣,见上夜的阿衡没醒,他穿戴好之后就蹑手蹑脚往外走去。才刚拨开门闩,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阿衡的声音。

“小官人你到哪去?”

要不要耳朵这么灵敏啊?

汪孚林无奈回头一看,见阿衡已经坐了起来,他连忙低声吩咐道:“你继续睡,我实在没法在床上呆了,就在院子里站一会儿。”

阿衡盯着这位少主人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没有争辩,依言躺下。可听到人长舒一口气开门出去的声音,她仍是觉得心中好笑。真要比心眼,一万个汪二娘也未必比得上汪孚林,可还不是因为他不忍心妹妹担心,昨天方才勉强在床上捱了一整天?要说汪家也真奇怪,几个小的在家里撑门面,把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父母却居然都能放心地呆在外地不回来。

上一篇:奸臣 下一篇:夙夜宫声(出书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