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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485)

结果,才刚踏入院门的汪孚林一眼就看到那个疾步回房的背影,不但如此,两扇大门还砰地一声关得严严实实。他只觉得满头雾水,一边暗自嘀咕,一边径直走上前去敲门,可叩开门之后,应门的严妈妈却将手指放在嘴唇上,随即悄悄闪出了门来。反手掩上了门,她这才笑着说道:“看着这都已经过午夜了,你们还不回来,她还以为你又犯了灾星名号,所以刚刚差点跑出去找你。”

汪孚林正要回答,可看到门上恰是映着一个清清楚楚的影子,显然有人在偷听。他不觉莞尔,当即轻咳一声说道:“东坡居士是居士本来无垢,可我们却是风尘仆仆满身难受,当然多泡了一会儿,又让人擦背松骨修脚,自然而然就耽误了不少。结果洗到最后肚子又饿了,少不得又去吃了夜宵。毕竟,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他这话还没说完,严妈妈身后的两扇门虽说还是紧闭,可里头却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声音:“人家还担心你出什么事,你就想着吃,大吃货!”

汪孚林一回头,见其他人早已自觉自愿地回房了,他只能冲着严妈妈耸了耸肩,随即把手里的捧盒递了过去。严妈妈心领神会,接了东西进房关门之后,见小北已经趴在床上生闷气,她也不去劝,而是把捧盒放在桌子上,随即揭开了盖子。刹那之间,香气立刻四溢开来,以至于小北一个鱼跃从床上跳起来,一看到那捧盒就瞪大了眼睛,脸上一下子就露出了欢喜之色。

“算他有良心!”

“应该就是附近买来的,还烫着,难为汪小官人费心!”

“吃货当然最会买东西。”小北连筷子都不用,直接用手拎起一个烧麦往嘴里一塞,随即立时露出了幸福的表情,甚至来不及吞咽就对严妈妈叫道,“这烧麦好特别,严妈妈,你快尝尝看!”

淮扬点心本就是一绝,之前从运河北上去京城时不曾上岸,因此严妈妈也自然是第一次品尝淮扬名点。一尝那烧麦,她就发现一个捧盒中每色点心一模一样都是两个,足有八种,显然连她也一块算进去了。哪怕她早就知道汪孚林缜密,可到这份上却还是忍不住暗自称赞。等到两人风卷残云般把这些全都下了肚,她就只见小北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地说道:“他还真会吃好吃的,不过肯定是吕叔叔带路,否则第一次来扬州,他怎么摸得到地方?”

同样回房的汪孚林不用想象也知道小北这会儿会是怎样一个表情,事实上,他也没想到这夜禁时分,吕光午推荐的那家点心铺子还会如此生意兴隆,其中的食客大多数都是泡完白玉池那最后一汤,然后跑去吃夜宵的。所幸回来不远,否则就算打包这么几样,凉透了也就没法吃了。此时此刻,他往床上舒舒服服一躺,却没有去想明天应该如何如何,一合眼几乎就睡着了。

这一觉他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方才自然醒,什么鸡叫声,什么打更声,什么钟鼓声,他一样都没听见,睁开眼睛就看到太阳光已经从窗纸中肆无忌惮地照进了屋子。揉了揉眼睛的他却还是懒得就这么起来,而是在床上赖了许久,这才磨磨蹭蹭爬起来穿戴。等他拉开门伸着懒腰跨出门槛的时候,就只见四面屋子一片静悄悄的,以至于他不觉生出了几分疑惑。

不至于吧?难道今天还是自己最早起?

可下一刻,他就看到对面屋子里有人打着呵欠出了门,脸上仍带着几分迷糊,不是小北是谁?四目对视,她竟是好像愣了好半晌才认出是他似的,随即又仰头看了看天色,问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现在什么时辰?”

“我怎么知道!”汪孚林没好气地答了一句,随即问道,“严妈妈呢?”

“不在屋子里。”小北这才意识到这院子里安静得有些过分了,顿时眉头大皱,连忙跑去敲吕光午的房门,好一会儿就皱眉转过身来,“吕叔叔也不在。”

汪孚林想了想,也去其余几间房问了问,结果全都是悄无声息。显然,一觉睡到这会儿的,也就是他和小北而已。他倒无所谓,小北却觉得大为不好意思。等打开院门出去,找了伙计来一问,两人方才得知,吕光午一大早就带着伴当出去了,其余人也各出各的门,最最重要的是,现如今已经将近午时,说他们是懒觉睡到日高起丝毫不过分。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准备早饭午饭一块解决,然后再找人的时候,严妈妈却正好从外头回来。她仿若没事人似的过来打了招呼,随即才开口说道:“听说十日后徽帮、晋帮、江右三帮人将会商如何买余盐,今年的淮盐盐引,宫里孟公公滕公公一下子要了很多,正额盐恐怕不够下头分的。”

第四二五章 好兄弟一辈子

松明山汪氏中最出名的那七兄弟,最初都是乡间田舍汉。这其中,汪道昆的祖父在婚后遭到岳家西溪南吴家嘲笑之后,开始带着兄弟奋起拼搏,到淮扬贩盐,从最初的小盐商到最后一方大贾。但对于汪孚林来说,这实在是太久远太久远的事情了。留在松明山的汪氏族人,不是务农,就是读书,所以他对于汪家在淮盐究竟什么状况,那还是从汪道昆那儿先听了个大概,在许老太爷那了解了一些,再接着汪良彬对他唠唠叨叨灌输了一堆。

可这都是些纸面上的东西,真正要转化成实际上的认识,却还有待时日。总不成指望他只听人说说,就能对如今的淮盐格局了若指掌吧?

所以,得知严妈妈是特意出去打探消息,就连吕光午和其他人也是如此,自己睡了个大懒觉的他不禁大为不好意思。说实在的,他这趟扬州只是想着顺道,并没有一定打算非得办成事情不可。对于松明山汪氏的认同感他有一点儿,那还是因为汪道昆汪道贯兄弟帮过他不少,可对于身处扬州的那些从未见过的族人,他就压根谈不上半点好感了。说是盐业乃祖产,红利银子老爹都填进去了,当初还被人坑了七千两,他就算帮忙还账,心底现在还耿耿于怀。

哪怕他深知银庄和票号乃是未来的趋势,可并不代表他就愿意做个出主意的人,然后单纯把控制权往别人手里送!

等除却吕光午主仆三人之外的其他人全都回来,早饭午饭一块解决的汪孚林少不得谢了又谢。严妈妈和众人不但打听到了一些盐业圈子里的最新消息,还有程老爷在扬州的住处。虽说此刻已经是下午,去拜客有些不太礼貌,他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人不在也能留张帖子。于是,嘱咐严妈妈和小北随便去哪里逛,他就带着闵福王六一以及两个镖师出了门。到了地头,早起已经来过一趟的闵福便指着那富丽堂皇的门头说:“看,那就是程府。”

汪孚林已经有些发呆了。歙县城中的黄家坞程家已经算是规模不小的豪宅了,可还颇有那种地道徽式建筑低调奢华的风韵,可眼下这宅子……怎么看怎么僭越!就算程老爷是举人,可石狮子好像还不配用吧?门楼、匾额、立柱好像也有点违规吧?再有就是那四个身穿整齐衣裳,威风凛凛的陌生门房,腆胸凸肚的气派怎么这么像官家人呢?只在门前,他就只觉得一股浓浓的土豪气息从内到外散发了出来,和从前几次相见程老爷的感觉非常不搭。

“确定这是程老爷在扬州的住处?黄家坞那位程老爷?”

“程老爷那么大的名人,我们在徽州又常见程公子,怎会弄错。”

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汪孚林不知不觉已经脑洞大开,设想程老爷在徽州低调,在这扬州高调,说不定一掷千金金屋藏娇,私生子女也有一打那么多。否则他完全想不出,程老爷缘何要这么大排场。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头,虽说很担心门房狗眼看人低,可来都来了,总不成被吓跑,他只能带人上前去。眼见几个门房用审视的目光往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他就从怀中取出了自己的禀帖,心中再一次感慨没带上汪道昆和许老太爷那两份无往不利的名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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