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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486)

那样掏出来就能让人改容相待的好东西,真是用惯了就不想丢掉!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门里就突然传来了一个惊喜的声音:“汪小官人!”

咦?莫非程老爷身边还有徽州带来的熟人?

汪孚林举目望去,见那兴冲冲奔出来的,赫然是自己当初目睹了程乃轩挨的那一顿竹笋烧肉之后,代表程老爷给自己送来秋枫和连翘的程琥,他顿时松了一口大气。等到人赶到面前行礼,他就赶紧虚扶道:“我还想着怎么进门,没想到这么巧遇到熟人,真是好运气。”

“汪小官人确实是好运气,其实今天少爷刚到扬州。少爷因为小官人的事,正在和老爷软磨硬泡呢,知道你来了肯定甭提多高兴。哎呀,看小的这记性,别在门外说话,小的带小官人进去见老爷和少爷!”

程乃轩竟然也已经到扬州了?

尽管去年底从湖广回到徽州的时候,曾经和程乃轩说好,两人过年之后一块到扬州来,可后来事情一件接一件,此次他来得实在叫做身不由己,所以汪孚林此刻自然非常意外。至于他身后那四个人,之前找到程府时就已经被那富贵豪奢气息给震得吃惊不小,眼下见程琥毕恭毕敬得把汪孚林和他们一块请了进去,他们不由得彼此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反倒是门前四个门房张头探脑地审视他们的背影,最终窃窃私语了起来。

既然进了门,门房那边会有怎样的议论,汪孚林自然无心理会。一路往里走,他就发现沿途所见屋宇全都是极尽华丽,来来往往纵使仆役也是身着绫罗绸缎,倒是训练有素,看到程琥带着他这一行人进去,人人都侧身让到路边行礼不迭。一路上大约足足过了七八道门,最终进了一处院子,汪孚林便只见堂屋门边上侍立着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却不是程乃轩身边最得用的书童墨香?

两边一打照面,墨香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正要张口叫人,可看到汪孚林立刻把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一下子醒悟到程老爷那严苛的规矩,赶紧闭上了嘴,随即一溜烟冲了上来,小声问道:“汪小官人你不是被邵芳挟持了吗?”

叶大炮没这么大嘴巴吧?汪孚林瞅了一眼程琥,这位赶紧低声解释道:“汪小官人有所不知,少爷说,他听说你被叶县尊突然派出去公干,心中不信,连着三天跑到县衙求见,这才终于问出了准信,吓得魂都没了。想着邵芳肯定要回丹阳老巢,而老爷就在杭州,他回去之后就对老太太和太太说要来扬州看老爷,软磨硬泡说服了二位,带了墨香出来,还是小的瞧着不对偷偷追上,这才知道他是打听到小官人的真实下落,打算事有不谐请老爷出面救人。”

墨香也连忙帮腔道:“我们已经听说叶县尊派了人跟上去保护,还说是请动了那位新昌吕公子,可少爷就是不放心,死活追了来,还差点先去了丹阳。”

这个程乃轩……说实在的还真是很靠得住,嗯,好兄弟一辈子!

汪孚林心中唏嘘不已,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缓步来到书房门口。这时候,就只听里头程乃轩陡然提高了声音。

“爹,双木不但是我朋友,也是我兄弟!不说别的,倘若不是他,之前逃婚也好悔婚也罢,您就没那儿媳妇了!你要不肯帮忙,我出钱雇上十个八个高手,我就不信那丹阳邵家是龙潭虎穴!”

汪孚林嘴角抽搐了一下,没等程老爷怒吼教子,他就在外头用力咳嗽了一声,这才提高嗓门说道:“程老爷,晚生汪孚林求见。”

话音刚落,他就只见屋子里惊呼一声,紧跟着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旋即门帘就被人一把拎了起来。探出头来的程乃轩用犹如看鬼一样的目光瞪着他看了老半天,随即还揉了揉眼睛,再次瞪大眼睛细看。到最后,他不得不没好气地说道:“别看了,如假包换,难不成还有第二个汪孚林?”

程乃轩这才眉开眼笑,赶紧一把将汪孚林拽了进来,口中还少不得埋怨道:“来了还躲在外头看我热闹,什么晚生,双木你真是越来越贼了!”

汪孚林进门之后,笑着向程老爷见了礼,没等人发问,他就把自己到大门口投帖却正好见到程琥的事说了,紧跟着就痛痛快快把邵芳劫持自己离开徽州,然后吕光午等人怎么追上来,最后怎么在高资镇协调放人,他却和吕光午去了丹阳……

他这一系列前因后果一说完,程老爷那脸色已经变得极其精彩。汪孚林能够从邵芳手里挣脱出来,哪怕有吕光午的威慑力,这就已经很不易了,可汪孚林这贼大胆的小子,竟然还让邵芳的女婿沈应奎和岳父生隙,忿然回了常州去!

他之前不同意程乃轩这乱七八糟的主意,是因为在东南时日已久的他深知邵芳的影响力,所以打算请几个有名头的盐商作为中人,结果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敲打儿子,汪孚林就回来了!此时此刻,他平复了一下这起伏不定的心情,便点点头说:“平安回来就好。幸亏你聪明,又到了扬州来,否则乃轩这小子只怕什么过头的事都做得出来!不过你既然来了,不妨在扬州好好住一阵子,赏玩赏玩这淮扬风情。”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汪孚林爽快地应承了下来,随即好奇地问道,“我今天到程府来,却发现和黄家坞程家截然不同,不知道程老爷……”

他实在是有些好奇,更重要的是想借此了解一下扬州的风气,所以方才问了出来。可话还没说完,他就只见程老爷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我比你爹还要痴长几岁,你便称我一声程伯父,不用这么见外。至于这座宅子,是我去年用一万引余盐买下来的。我在扬州不过暂住,根子还在徽州,也懒得去大动干戈改动,原本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倒是这座房子太大,累得我不得不多添置了很多人手。”

程老爷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一万引余盐只是微不足道一丁点,可如果以一引盐两百斤计算,一万引就是两百万斤,按照到了汉口就能卖三十钱甚至更高计算,到时候就至少能卖六万两银子!可问题是还有盐的成本进价,而且这座宅子看上去似乎还不止六万两!

而这时候,程乃轩方才插嘴道:“双木,别说你吓一跳,我一来找到这里也吓了一跳,心想爹什么时候这么招摇了!我也就是刚刚才知道,爹这次被选为咱们徽帮的盐夹(加上竹字头)祭酒,所以这宅子也是门面!扬州盐商无不豪奢,出入坐轿,姬妾成群,相形之下,爹倒好,整座宅子空着一大半,常被人说古板不知享受!”

第四二六章 盐商那点猫腻

程乃轩嘴里说自己的老爹古板,可看他那眉开眼笑的样子就知道,显然还受了母亲之命来查岗,发现老爹在这儿住着大宅子其实却起居简朴,他那高兴轻松就别提了。这一层简单的情绪,汪孚林能看得出来,程老爷久经沧海,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冷哼一声,却是又拿出了一贯训子的架势。

“凡事轻狂,什么时候能学学人家孚林的稳重?刚刚你在这儿对我咆哮,我还没罚你,给我去书房抄一遍论语!”

程乃轩直接瞪大了眼睛,抄论语?从前不都是抄家规吗!家规总共就千许字,论语总共可有一万多字,这得写到几时啊!他哭丧着脸给汪孚林打眼色,希望这个损友能拉上自己一把。总算他这求救的眼神没乱丢,果然就只见汪孚林行礼长揖道:“程伯父爱子教子,论理我不该多说,但程兄受责也是因我而起,要是程伯父执意要罚,恐怕我只能帮他担下一半了。”

这还差不多,没白费我紧赶慢赶到扬州来想帮你!

程老爷见程乃轩喜形于色,汪孚林长揖不起,他只好没好气地瞪了程乃轩一眼:“去书房给我诵读一遍论语,如果少念一句,回头就给我抄一遍!不许讨价还价,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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