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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535)

“这么好的主意,竟然能让你捅出这么大的纰漏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事到如今,你该死了!”

看见有人开了牢门,抬着东西朝自己走来,何四不禁吓得魂飞魄散。奈何他眼下身上手铐脚镣严严实实,又挨了板子动弹不得,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重重的袋子压在自己的脊背上。等醒悟到那是沙袋,他已经连一声都哼不出来了。等一个又一个重重的沙袋压在身上,他更觉得整个人连呼吸都困难,眼神恍惚之中,只瞧见之前说话的那人似笑非笑看着他,竟是笃定他绝熬不过这一关。果然,他只苦苦支撑了一小会,就感到眼前发黑,心里早已悔透了。

早知今日会被人弃若敝屣,何苦因为贪图那银子就一时昏头?

那灰衣人眼看何四断气,动手的狱卒又保证绝对不留任何痕迹,这才出了牢房,悄然从应天府衙后门出来上马,在金陵城中犹如自家后院一样兜兜转转一大圈,最终坐骑也换了,衣衫也换成了青衣小帽,这才来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前门,不是别处,恰是南京守备太监府。

此人提着袍子匆匆上了台阶,笑着与进进出出的人打了招呼,等穿过几道门,进入一座精致的小院时,他就只见院子中央正有个锦袍中年人站在那儿,若有所思看着一株已经完全绽放的桂花。

他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垂手叫道:“七爷。”

“都办好了?”

“是,沙袋压人,我看着他断气才回来的。”

“死得好啊,本以为胡部堂英明一世,总该还有些刚烈聪明的部属,却没想到只剩下了这些货色。”说话的锦袍中年人突然伸手掐下了一枝桂花,这才转身过来,“此人信誓旦旦说可以说动同伴,没想到最终竟会被人识破。公堂之上你也应该听到了,他说是被人撞破后,两个同伴硬赖在他头上,这撞破的人可问出来了?”

“那两个家伙也用过刑逼问,那却是两个硬骨头,什么都没问出来。”

“问不出来就算了,这时候各方关注,多做多错。”锦袍中年人一朵一朵将手上那枝桂花上的花全都掐落下来,丢了一地,声音依旧淡淡的,“你确定去收拾何四首尾的时候,绝对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七爷,您尽管放心,那狱卒是我之前就找好的人,拿的又是孟公公的腰牌,还特意乔装打扮过,身材体型全都和眼下不同,他就算万一说漏嘴,孟公公也就自己吃哑巴亏吧。再说,我今天就跟着七爷您去江陵,十年八年都不会再踏入南京城半步,断然不会让人察觉。”

“也罢,你赶紧去叫上其他人,把东西收拾好了。我亲自去禀告孟公公一声,向他辞行。”

锦袍中年人吩咐了一句,等到人悄然退了出去,他才回房去又换了一套衣衫,恰是朴素的蓝色绸袍,继而身边一个人也没带,就这么出了院子。他在这守备太监府住了已经有十余日,上上下下全都熟稔,一路上遇到的仆役下人无不垂手让路,口称七爷。而当他到了书房门口时,门房这个在南京城中呼风唤雨的守备太监竟是亲自等在了门口。

“游老哥这是就要走了?”

“这次我本来就是奉阁老之命到南京来送信,到时候再顺流直下到江陵拜见老夫人,在南京城已经逗留时间够长了,却还要多谢孟公公款待。”

知道游七乃是当朝首辅张居正的管家,此次到南京来,捎带的又有冯保的亲笔信,让其留心东南士林动静,孟芳之前刻意多留了对方几日,着力打听了一下京城那边的事。虽说确定冯保的位子稳若泰山,又有张居正在宫外,可谓高枕无忧,可这次自己被人算计,他终究心里大不痛快。因此,让了游七进屋子之后,他半真半假抱怨了老大一通,又告了张佳胤的刁状,然而游七最初一味打太极,到最后才轻飘飘提点了几句。

“这些秀才全都想着桂榜提名中个举人,张佳胤那边如此硬顶,还不是因为乡试主考官耿定向也护着他们?这要是今科乡试有个什么猫腻,这些秀才还怎么横?”

对于这样的提点,孟芳自是喜出望外,等游七一行人离开时,他竟是亲自把人送到了大门口。

直到在外金川门外码头上了前去江陵府的船,坐在船舱中的游七方才露出了几分愠怒的表情。

正面设计冯保他自然不敢,但设计孟芳这种草包,他却自负绝对不会让人看出来,谁会想到住在家里的贵客却在谋划着坑自己?他早就瞧出张居正对于东南一带书院林立,生员动辄评议朝廷政令的风气很不满意,想着事情一闹大,只要孟芳去向冯保哭诉,自己再跟着上点眼药,张居正就能顺理成章地对这种自由散漫的士风加以钳制,反正查来查去也就是几个胡宗宪旧部,谁曾想情势陡然直下!

只可惜他没空留在南京太久,否则非得把那搅乱了一场好局的家伙揪出来不可!接下来就看孟芳的了,毕竟他只是路过!

第四六七章 桂榜发榜喽

一场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案,随着东城兵马司的何四死在狱中,最终草草结案,放火的那个秀才被督学御史谢廷杰革除了功名,但念在受人蒙蔽,其他的处分则免了,至于另两个被何四挑唆放火的浙军旧部,则是杖责充军。对于这样的处置,尽管被无辜波及的秀才们很不满意,尤其是五城兵马司在之前的搜查中还抓了不少人这一点,遭到了许多愤怒声讨,甚至还有孟芳干孙子暗中公报私仇之类的传闻,但最终还是被压了下去。

毕竟,值此乡试放榜前夕,大多数人最关注的是即将出来的桂榜。如果能跻身一百三十五人之中,便意味着越过了一道天堑,哪怕接下来考不出一个进士,可屡试不第的举人也是一样能做官的,哪怕多数止步于同知通判这样的佐贰官,可不是也曾有海瑞这样的异数?

而一直在悄悄关注这桩案子的汪孚林,对于这样和稀泥的结果就更加满意了。眼见风平浪静,他带着小北遍游城中名胜古迹,仿佛根本没去想乡试结果如何。小北虽说记挂着那两个被充军的浙军旧部,可她当初与人见面是蒙面假音,怎也不可能再继续打听,只能希望这两人判了充军蓟辽,昔日那些浙军袍泽能够照应一点。可心里压着事情,她自然没有太大的兴致游山玩水,每天只是勉强打起精神,晚上却常常只能睡半宿。

枕边的妻子如此心绪,汪孚林又怎会察觉不到?因此,哪怕对于放榜日去挤着看热闹压根没有半点兴趣,这天一大早,他还是拉着小北出了门。新安会馆在毗邻宫城和大中桥的大中街上,正好在贡院后门,只要穿过一条小巷,就能绕到前头的贡院街。

尽管这会儿时辰还早,但贡院街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满满当当,可以说已经无处下脚。汪孚林顺理成章把小北揽在怀里,瞅见正对贡院的那家饭庄大门口只开了两块门板那么点大的空缺,他就连忙带着人闪了进去。

“客官,一两银子一个人!”

小北之前和许大小姐一块到南京的时候,乡试正好结束,曾经亲眼目睹过当时的人山人海,此时再看到这一幕,自然不觉得震撼,可听到这一两银子四个字,她登时眉头倒竖:“一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汪孚林不等那伙计沉下脸,就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丢了过去,见伙计敏捷地抄在了手中,一掂分量便眉开眼笑,他就大方地说:“不用找了,我要楼上雅座。”他说完不管那伙计如何喜出望外,一把拉着小北就往上走,“这魁元楼靠着贡院发财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最好赚的就是道试以及每三年一次的乡试,尤其是乡试总共才一百三十五个名额,在上头等着人家把一百三十五个名字念出来,比在下面眼巴巴等好多了,还能看热闹,何乐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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