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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志异(406)

“方公公!”李均达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两人原先虽是熟络,但如今不比当初,他也不敢太过放肆,“你可是皇上跟前的忙人,今日驾临我这陋室,可是有什么提携之处?”他心知肚明对方并非前来传旨的,因此言辞中便稍稍带了几许调笑之意,一手将所有堂上的仆役都摒退了。

“什么忙人,左右不过是奉了皇上旨意,操持些杂事罢了。”小方子半真半假地道,他见旁人都已退去,这才和李均达分宾主坐下,低声道,“今次我是奉了皇上旨意而来,要问你几句话。”他见李均达起身欲跪,连忙又把他按到椅子上坐下,“不过是奉旨闲话几句罢了,你用不着那般紧张。”

李均达尴尬地一笑,这才打听起其中情由。原来,风无痕这一日正好单独召见了浙江布政使章叔铭,突然又省起当年那桩公案,对此人未免有些厌弃。但皇帝见章叔铭谈吐不凡,而且又听说他在浙江也是政绩斐然,甚至这次入京还有百姓攀辕相送的,便又犯了几分踌躇,因此特意遣小方子来问李均达此人的真秉性。

李均达自忖身份,并不敢在这个时候诋毁别人,因此言语间极为谨慎。“我、范衡文和章叔铭当初相识不过偶然,他那时家境贫寒,只是极有志气,举止气度俱是上上之选,因此我与衡文才和他攀了交情,衡文的表妹更是看上了他的一表人才。若是论学识,章叔铭自是一等一的,否则当初也不会高中探花,只是这攀龙附凤的脾性实在令人不齿!”说到这里,李均达的怒气顿时上来了,不过,他毕竟比范衡文要收敛得多,因此也不过是略提了一句便转向了其他方面。

小方子自然分辨得出是非,但不过是记在心里,并不去深究。他和范李二人均有那么一段交情,而且他又并非寻常宦官,乃是诗书上都能兜得转的人,又得风无痕信任,因此在朝中官员之间无人敢妄自菲薄。

此时,他见李均达似乎想把一碗水端平,犹自在那里想着章叔铭的过往,不由笑着打断道:“李大人,你用不着这么紧张,皇上不过是虑着这个人的钻营功夫,这才想起问问他的从前,到是让你犯迷糊了。”

他见李均达似乎还有疑惑,便又低声道:“你想想,他先是攀上了原来的章大学士,然后又娶了唐大人的女儿,在官场上也是一步步升到了布政使。十年不到的功夫能有这样的成就,就连如今的直隶总督毕大人也没有这么快,怎能不让人感到奇怪?”他仿佛是自知失言,连忙捧起了一旁的茶盏,略略润了润嗓子。

李均达顿时心里透亮,他也知道这些年章叔铭青云直上,屡屡得到升迁,其中固然有章家和唐家出力,但也和自身才干有关。想必皇帝也是看上了他的才学,却又不满他的品性,这才差了小方子前来相试。如此一来,不但可以明白章叔铭过往,还能试探自己的心性,真可谓是一石二鸟。此时此刻,他分外庆幸自己不过鄙薄了章叔铭的人品而已,却并未否定他的才学,若是换了范衡文应该也是如此,毕竟他们两人的脾性一向如此,不喜背后胡乱诟病他人。

小方子又问了几句别的,这才告辞离去。出府时,他正遇上了几个前来给老师请安的贡生,那帮人一见小方子浑身上下的宫中服色,顿时都是噤若寒蝉,待到他行去老远后方才进了李府,脸上犹自带着惊容。

他们早就知道自己的恩师乃是皇帝自东宫就使惯了的老人,这一次亲眼得见,对自己的前程便又多了些企盼,毕竟,往马逢初和唐曾源两位正副主考那里奉承的人多了,还不如巴结好这位恩师来得正经。

李均达起先不过是强打着精神应承这些贡生,到后来却也觉心头一振。这些人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才子,又见了刚才的情景,哪个不打叠起浑身精神奉承,因此一个个都是口舌伶俐,时不时还拿自个打趣一番,另一边则是不着痕迹地逢迎李均达这位老师。

“好了,你们也都歇歇吧!”李均达无奈地摇头道,“四月二十六日就是殿试的时候,你们有时间在我这里搅和,还不如回去多看些书正经。策问的时候若是出了岔子,你们可就白辛苦了。我可不想你们好容易中了贡生,结果还在殿试时名落孙山,须知二甲和三甲可是天差地别。”

几个贡生连忙附和,但还是盘桓了一阵方才告辞离开,一个个心中都极为得意。今次若非他们赶得巧,又怎会知道老师圣眷之隆?有了这一层关系,即便是殿试,他们也有心能闯过去。

第三十七章 觐见

章叔铭凝望着眼前庄严肃穆的勤政殿,不由生出了一股自豪的情绪。想当初琼林赐宴之时,他何曾想过今日的风光?不过九年,他就已经位居从二品,比起那些同年来,他的光芒实在令人不可逼视。就连深得皇帝宠眷的范衡文和李均达,就目前看来,也盖不过他去。然而,聪明的他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皇帝的情绪,似乎有心用他,又似乎心有疑虑,因此召见了一次之后才有这另一次机会。无论如何,他牺牲了这么多,甚至连自己的姓氏都弃之不顾,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败下阵来。

“微臣浙江布政使章叔铭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章叔铭进殿之后,立即俯伏叩首道。尽管不敢东张西望,但他仍然察觉到殿中没有几个外人,因此一颗心已是提了起来。

“章叔铭,你抬起头来!”殿上传来了皇帝淡淡的声音。虽说是面圣,但章叔铭一介外官,风无痕这个皇帝又鲜少有接触他的机会,因此便少了朝中重臣赐座的那一条。章叔铭连忙挺直了身子,但目光仍旧不敢仰视,只是低低地直视着地上的金砖。

“按照吏部的规矩,进京述职的官员只需在朕面前引见一次即可,你知道朕为何要破例两次召见你么?”风无痕的声音中带了几许缥缈的意味,“你年纪轻轻就身处高位,在本朝来说也是异数,足可见你的为官之道,揣摩上意的功夫也不错。你今儿个就猜猜,朕究竟为何要两次召见你?”

章叔铭先是一愣。随即便恍然大悟。皇帝话语中地试探之意他又怎会听不出来,想不到当年的那桩公案既为他带来了荣华富贵,也同时招来了无穷后患。真是有得必有失。思量半晌,他便垂头答道:“微臣虽然愚钝。但皇上的意思却能揣测一二。微臣年少得志,行事未免有不到方正之处,再加上外头对微臣地人品履有微辞,皇上想必是对微臣镇守一方颇有疑虑?”

章叔铭这种老实中带着狡猾的说辞顿时让风无痕为之大笑,“好你个章叔铭。面圣之时居然意存试探,胆子倒是不小!”他徐徐从御座上起身,悠然负手道,“没错,朕确实对你地人品不够放心。为官之道,首称德行,德行有亏者,虽有上才也不可大用。你是聪明人,深知取舍之道,朕就是怕你这玲珑心思误入歧途。反而辜负了朕的用心。”

章叔铭见状连忙叩首道:“启禀皇上,当年之事确是微臣德行有亏,微臣并不敢遮掩。然当日舍内才貌俱佳。且对微臣一往情深,而微臣血气方刚之时,也难掩心中爱慕。一朝大错铸成,微臣便不得不弃了前盟。心中早是满怀愧疚。微臣知道此事为诸多人所不齿,但微臣既已娶妻,就当一心一意,因此并不在乎外人如何评述。即便是在京官和外官任上,微臣也始终勤勤恳恳,从未有半点懈怠,此中并无借重父亲和岳父之力,伏乞皇上明鉴!”

风无痕不置可否地踱了两步,这才意味深长地道:“朕自然知道你的政绩,吏部考评年年卓异,这在年轻官员里头确实分外难得。如今科举场上虽然年年都有才子,但说到通实务经济之道的却没有几个,你能从各官任上一路做到布政使,自然是有一通本事。”他仿佛在思量什么,突然又开口问道:“章叔铭,朕且问你,江南乃鱼米之乡,你在那里为官,尽管政绩颇佳,但还算不上十分本事。倘若朕调你前去湖北,你可有信心能还朕一个清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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