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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132)

张越听者有心,此时免不了心想,倭国之前已经和大明交恶,如今大明航海发达,这海船扬威西洋之外,何不设法也到东洋去逞逞威风?要说这倭寇本来就是打东边过来,骚扰的又是大明沿海,这借口简直是天经地义再完美不过了。

“海门卫、松门卫、盘石卫、金乡卫……但凡浙东和福建沿海,这倭寇是打都打不完,因为谁都不知道他的小船是打哪儿登陆。这次倭寇攻陷松门卫,皇上杀了浙江按察司佥事……要我说,我们金乡卫这一年多来杀的倭寇少说也有数百人,可毕竟是治标不治本。我现在才知道,空有一身武力在战场上着实无用,毕竟这出拳也得你打得到人才行。”

张越对张超的说法极其赞同,更惊异的是这一年多来,自己这位初时还极其莽撞的大哥如今尽显沉稳。两人因着说话,这一路上自然走得慢,约摸大半个时辰才来到了泗水街。

清水胡同那边住着清贵的翰林院都察院等台阁官员,而隔开三条大街的泗水街却本来就是贫民聚居的地方。

街两侧清一色是绝对谈不上体面的房子。那一色低矮的房檐,那斑驳掉漆的院门,只有路中央十几个追逐嬉戏的孩子还能给这里带来一丝活泼的生气。而这些身穿旧衣裳的孩子一看到张越等人就哄然散开,倒是几个屋檐上抱着手没事干的闲汉眼睛一亮望了过来。

张越一看见这地方的光景就知道找人不是件容易事,坐在马上四处一打量,他便用马鞭指着一个瘦小的汉子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那个被点名的瘦小汉子毫不犹豫地一溜小跑上前来,毕恭毕敬地把腰弯成了大虾米:“公子可是要找人?这泗水街上的人家,小的都是一清二楚,只要……”

他这一个要字才落地,眼角余光就瞥见马上那位公子轻轻一弹指,一道银光倏地朝自己抛过来。他敏捷地纵身一跃将那银光纳入手中,见是一个银角子登时大喜,那脸上布满了谀笑,信誓旦旦地说:“公子爷您要找谁?那怕是把这泗水街给翻过来,小的也一定帮您找到人!”

看到这情形,周遭另几个动作慢的顿时捶胸顿足。可看见内中有好些人腰佩刀剑,人们知道占不得便宜,方才打消了某些不切实际的心思。

既然找到了向导,张越瞅着张超身边几个五大三粗的健壮家将,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自不用他再操心,笑呵呵吩咐了一声,又和张超打了个招呼,他便带着自己的人往杜家方向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 难以抑制的忧心

和顾老太君等人一样,匆匆把浙东家乡事务处理完之后,杜夫人裘氏抵达京城不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由于家中不像英国公府那样厢房连厢房,跨院套跨院,女儿杜绾又是心灵手巧能管家的,因此她到了之后也不曾大动干戈,倒是好生休整了一阵子,就是有客也都是让杜绾代为接待。毕竟,这江南过来水路虽说便当,终究还是走了将近一个月。

北方本不是多雨的天气,昨日还是春雨连绵,今儿个一早就云收雨散,这会儿温暖的春光透过窗棂和窗纸照射进了屋子里,却也敞亮。裘氏正带着丫头收拾那些穿不了的旧衣裳,在炕上五颜六色的摆了一摞。因这都是年轻时候的衣裳,尽是大红鸦青葱绿银红,她如今自也穿不了,给丫头却也为难,若再压箱底更是浪费,当下她不由得有些发愁。

“太太!”

小五掀帘一进来就发现这满炕上都是衣服,不禁讶异地挑了挑眉,走上前一瞅便笑道:“这么多衣裳,太太是准备给小姐么?小姐之前还说该怎么省俭花销,要是她看到这些,一准说今年她的衣服都不用裁了。”

因小五不是家中使出来的人,又知道道衍不是寻常人,因此裘氏平日也不把小五当成丫头看,一听到这话顿时醒悟了过来。她笑吟吟地把小五拉了过来,拿起一件衣裳在那身上比划了一番,倒是觉得正合适。

“绾儿的身量和我年轻的时候不一样,她比我高挑,这些衣服却也穿不上,倒是你正合适。都是些旧衣裳,小五你若是觉着好就随便挑上几件,若是不要,就拿回去让绾儿那几个丫头分了,反正我如今是穿不了这些。”

小五被裘氏摆弄了一番,只觉得奇怪,听见这话顿时大吃一惊。低头一瞥炕上那几件颜色鲜艳的衣裳,再想想杜绾的针线活一向不错,她却没把裘氏的话放在心上,心里尽算计着能改出什么花样来,忙不迭地连连点头。正当她吩咐几个丫头拿起包袱皮一件件包起来的时候,外头忽地传来了一个管事媳妇的声音。

“太太,陈留郡主来了,如今径直去西边寻小姐说话了。张公子也刚好来了,这会儿正在小花厅等着。”

虽然是郡主,但来得多了,裘氏也就没有太往心里去,也知道人家未必乐意自己去掺和。倒是她先前知道张越正在参加会试,还曾经念叨过好几回,听说他来了自是高兴,吩咐了几个小丫头继续收拾,便带着两个大丫头往前头去了。小五此时也顾不上那些银红的大红的杭绸潞绸衣裳,裘氏一走她也跟着闪了,却不是往前头去,而是径直去西边厢房寻杜绾。

一进门,看到陈留郡主朱宁和杜绾在那儿摆开了黑白棋子预备开战,她顿时头大了。她伺候道衍那老和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知道老和尚爱好这口,可问题是,周王爱这个就罢了,陈留郡主和杜绾这两位为什么也老喜欢来一场黑白大战?

“小姐,您还下棋?太太都到前头去见他了!”

朱宁这时候先落下一子,听到这话顿时侧过头来,笑吟吟地冲着小五眨了眨眼睛:“哟,好久不见,小五你说话竟是卖起关子了。什么他?哪个他?是你家小姐的那个他,还是你的那个他?”

杜绾正在寻思布局,不想听到朱宁这么一句,顿时没好气地笑骂道:“郡主你打趣小五也就罢了,扯上我做什么?你可别惹恼了我,我若是火起来,在棋盘上杀你个片甲不留就罢了,到时候少不得也在你的亲事上使使坏!我娘也是的,竟是没看见爹无可无不可的模样,非得忙前忙后撮合,却不想人家有没有那意思!”

朱宁这时候又布下一颗棋子,促狭地问道:“莫非你如今还在恼他抢走了你爹爹?”

杜绾没好气地瞪了小五一眼,见某人无辜地直摇头,她方才醒悟到是陈留郡主只是随口一说,顿时一下子红了脸,想要敷衍过去,却不料朱宁正死盯着自己的面上看,她干脆直截了当地说:“他受教于爹爹门下的时候,我和娘却在家乡苦苦等着,还得忍受那些三天两头找上门打秋风的亲戚,我恼他那是自然的!我从记事到现在,见到爹爹也就是打从前年末到现在的事,可爹爹在开封足足教了他四年!”

“既然你恼他,那你上次还求着姚少师见他们一面,白白浪费了一个人情?”

“姚少师最有分寸的人,早就淡出不管国事,我以后也没什么可求他的,这个人情可有可无,再说,现如今欠人情的已经变成他了。”杜绾没好气地丢了个白眼,把朱宁到了嘴边的打趣打了回去,因又叹了一口气,“爹爹回来之后虽从来不提之前的那十几年,可我能看得出来,他一直都在弥补对娘的亏欠。可是谁又能想到他居然又去了山东?”

朱宁面色微微一变,趁着杜绾看向别处,她立刻将这一丝情绪很好地掩饰了起来,却又笑道:“别老是说你爹爹,若是你娘真的一心把你许给他,你真不愿意?”

朱宁见杜绾皱了皱眉,干脆丢下棋子把话说开了:“绾儿妹妹,我不是说你,你平日聪明绝顶,在这种事情上偏生想不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乃天经地义。张越那人我瞧着倒是不错,只我父王没怎么留心他,若是留心,指不定也忙着把我这个女儿嫁出去。别看皇伯父也还算宠我,父王将我捧在手心,到时候选一个所谓的才俊当作仪宾,我这一生也就算是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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