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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164)

刚刚众人还想着新知县仿佛不是善茬,心里直犯嘀咕,这会儿听到是加菜,那发苦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无限惊喜。那几个早先掉进水里着了凉,刚刚使劲忍着打喷嚏冲动的差役更是喜出望外,刚刚的惊惧都丢到了九霄云外。看到张越回身往大花厅走去,众人低声议论了几句,紧跟着就有人往每张桌子上扔了两个大纸包。个别还半信半疑的差役解开纸包一看,发现果然是香喷喷的卤肉和烧鸡,这下子顿时沸腾了。

平日虽说也常有好吃的好喝的,但有的吃喝就不错了,哪有人理会他们是否管够?

自打刚刚张越说出男儿膝下有黄金的时候,罗威赵明就感到有几分不对劲,待到后头看他一幕接一幕地演戏,之后又支使人送上了卤肉和烧鸡,两人更是心头咯噔一下。于是,看到张越笑吟吟地往这儿走来,他们立时换上了殷勤的笑脸。

“大人还真是大度,依着我的意思,这等冒犯虎威之徒,便该是好好教训一顿板子!”

“这刁民四处都有,想不到这衙门内也不可避免。大人若是仍气恼他们,我明日便吩咐人将他们开革出去!”

此时此刻,张越却漫不经心地摆手笑道:“都是一点小事,不必斤斤计较,都有过教训便够了,我可不是那等睚眦必报的人。话说回来,我初来乍到诸事都是一抹黑,公务上头还要劳烦三位多费心,民事上头就要靠两位员外了。自家人知自家事,我做的好文章写的好书法,这其他事上不好胡乱抓手,各位要做什么尽管去做,我只管做撒手掌柜!”

要是张越之前说这话,罗威赵明兴许还会信几分,可见了他刚刚那副做派,分明是做事极其有主见,颇有些思量手腕的人,哪里还敢相信这种鬼话?口中答应着,待张越走过去,两人便悄悄互打了个手势。而那两个被拉来当陪客的员外这会儿也觉得有面子,再加上刚刚喝了几杯,再次落座之后话头就有些多了。倒是马成只管劝酒,多半时候都是闷葫芦似的坐着。

这天的接风宴,差役们酒足饭饱,几个大人物也是个个喝得酩酊大醉,走路都不稳当。这县丞主簿算是知县的佐贰官,典史乃是知县的首领官,宅邸也在县衙之内,此时便有人搀扶了他们往家去,而彭十三则是上来架着张越往后衙走了。几个好管闲事的差役瞅着彭十三那高大的身材健硕的肌肉,再瞧人家扶着一个人走路都毫不费力,不禁在暗中惊叹。

过了三堂,看见四下里无人,彭十三左右望了望,便笑道:“公子,人都走了,你就别装了!话说我就看你一杯接一杯下肚,怎得还是装醉?”

“初来乍到,这内宅里头还不安宁,他们又是存心一幅要把我灌醉的架势,我怎能不做些准备?不过是一个小把戏而已,要是眼下就拆穿我以后就难办了。”张越依旧任由彭十三架着自己走路,眼看那三间正房就在不远处,那两个马成硬塞过来的丫头赫然等在门口,他不禁有些头痛,遂低声问道,“老彭,算着秋痕琥珀她们还得过几天才能到?”

“那还有大箱行李,再说马车毕竟不如骑马方便,怎么着也得再过三天吧?”彭十三也看到了那儿的两个丫头,当下便嘿嘿笑道,“公子今儿个晚上预备怎么安排?”

“怎么安排?当然是回去之后倒头就睡!你就辛苦些,给我装一下黑脸,别给那两个丫头好脸色,安顿我躺下就在门外守着,谅她们也不敢做什么勾勾搭搭的事。”

彭十三差点没笑出声来,脚下步子更放缓了些,用最低的声音提醒道:“公子,你今年可十六了,老大不小了,偶尔放松一下也没坏处。”

虽说大部分酒都被张越使了手段不曾喝下肚,但他今天仍然喝了好几杯,这时候恼羞成怒,顿时吐出了一句平常决不会说的话:“要放松那也得看人,那可是两个来历不明底细不知的女人!她们俩连秋痕琥珀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我还不至于这点自制力都没有!”

“这么说,倘若秋痕姑娘和琥珀姑娘在,公子你指不定就放纵了?”彭十三平日看惯了张越淡然不惊的脸,此时抓着由头哪肯松口,因又说道,“这话我记下了,改明儿等那两位一到,我可立刻就去转告她们,她们必定要欢喜坏了!”

“彭十三!”

张越气急败坏地在彭十三背上重重打了一拳,发现根本奈何不了那铁塔般的肌肉,这才放弃了这一徒劳的举动,心想改明儿再想办法惩治这家伙。到了门口,他任由那两个丫头费劲地把自己扶进房,头一挨枕头便感到整个人轻松了下来,只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倒是听见耳畔还能传来彭十三粗声粗气的喝斥声。

这一夜,彭十三这一尊门神便盘腿坐在那三间正房的门口。房内轮流上夜的两个丫头听着床上传来的鼾声,彼此眼睛瞪大了盯着对方,心里都想着门外那个铁面黑大汉,谁也睡不着。熬到半夜,一个丫头悄悄爬起来到了外间,才打开门就看到彭十三回过头,那铜铃般的大眼睛狠狠瞪过来,吓得她赶紧关门,一转身就看到另一个丫头讥诮的脸。

虽说如此,两人心中都是又羞又恼——守得了今天,这个黑大汉难道能在这儿守一辈子不成?

第一百六十八章 穷进士变身贵公子

大明朝的知县并不是好当的。至少,倘若知县成日饮酒作乐,只逢有人击鼓的时候方才升堂问案,要是搁在眼下多半得被参一个玩忽职守。虽说只是七品芝麻官,但知县每月只有五日假,此外便是每年正月初一到初五放假五日,逢皇帝登基寿诞等等节日方才有假。每日清晨升堂办公,日暮散衙,单单升堂便有早堂、中堂和晚堂。

张越这个新知县既上任,当然少不得去一趟青州府拜见知府。罗威赵明马成陪他同去,到了地头之后不过是虚应故事,彼此说了些尽心竭力不负圣恩之类的套话,众人便辞了出来,比较这接见的时间,反倒是路上花费的时间多。

之前知县尚未上任时,这县衙事务便是由县丞署理,如今既然张越到任,这次日早堂开始的时候,罗威揖让之后,便甚是恭敬地要交卸政务,谁知张越虽接了知县大印,却笑着摆手说诸般事务照旧。他起初还存着几分警惕,几桩公务都是小心翼翼,待到发现张越只管佥押公文,只是间或随意扫一眼,他便渐渐松了气,到早堂结束的时候更是满脸笑容。

原以为是多有心多能干的英才人物,却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

安丘县衙的早中晚堂时间极其准时。早堂为卯时至辰时,中堂为巳时至未时,晚堂为申时至酉时,最后方才是击鼓散堂。大约是新知县第一天升堂办事的关系,站堂的衙役格外精神抖擞,办事的吏员也是极其卖力,那公文应答流转得飞快。只不知是百姓尚未得到消息,还是这年头无人愿意告状,衙门外头的鼓除了这一日的散堂鼓,便是再也没动静。

这一日之后便是第二日第三日,眼看张越这个县太爷只管盖印不管事,罗威赵明两人碰头又计议了一下,愈发坚定了心中念想——就算张越胸中大有沟壑,但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一时半会也弄不清那繁杂的公务。仅仅是上下官往来的公文,若不是吏房为他一一拟好,他就算文章再好能管用?

果然,轮着第四日,张越便病休了。这下子,不但那些衙役们故态复萌懒懒散散,一群精神了三天的小吏们亦是偷懒。名正言顺代理公务的罗威瞅着那颗知县打印眉开眼笑,赵明亦是长舒一口气。于是,当这一日有人击鼓的时候,罗威也不看下头的典史马成,不容置疑地吩咐道:“把那告状的带上来,老爷要问案!”

外头纷纷扬扬闹升堂告状的时候,张越正在后衙的后花园水池旁边坐着,望着那一池残荷发呆,那模样与其说是生病,还不如说是发呆。由于他一大早就发脾气赶跑了这儿的园丁和仆役,所以此时四周别说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直到一个真正的鬼影子利落地翻过了围墙,拍拍手就走到了他的身后,他方才打了个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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