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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460)

“孟韬孟繁都不小了,此次守孝三年之后,她这个长姊还预备一直当家当下去?”

“老爷当初三品官的诰券已经被追夺了,几位少爷今后都是庶民。小姐说家里不能一直仰仗保定侯,若几位少爷没出息,则家里永世不得翻身。她既然是家中长姊,那么责无旁贷,能做的也就只有勉力督促兄弟成才,其他的如今没工夫考虑。奴婢反正也没其它想头,小姐做什么都随着就是。”

“……”

即使有千言万语想说,但这会儿朱宁心里堵得慌,竟是老半天也说不出话来。长长吁了一口气,她总算是勉强定了定神,于是便对翠墨说:“别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们好生珍重。搬了地方别忘了打发人给我送个信,若有事我哪怕不能够来,总还能想想法子。”

和翠墨分别之后,马车驶离了巷子,朱宁却不想眼下回宫,于是吩咐车夫随便在城内兜圈子,自己则是坐在车中发呆。看如今这情形,孟敏竟好似绝了婚嫁的心思,那么她呢?父亲从宫里出来后那种如释重负她看在眼里,谈起她婚事时的那种由衷喜悦她也看在眼里,提起陪嫁种种的那种眉飞色舞她更是看在眼里……虽然贵为郡主,虽然皇帝四伯和父亲都说婚事她可以自己做主,但那么一个狭窄的圈子,她难道还能在上头变出什么花样?

“郡主,咱们到大庆寿寺了!”

陡然间听到车外低低的这一声,朱宁这才回过神来,打起车帘恰看到寺中的红墙青瓦。不期然间,她想起道衍曾经在这里当过多年主持,如今寺院修得愈发宏伟,斯人却已经逝去多时,忍不住呆在了那儿。她和道衍并没有多深厚的交情,但老和尚随口间说的几句话她却至今记忆犹新。那会儿她初识杜绾,觉得两人性子投契交情好,谁知道那老和尚张口就说她们骨子里并不是一类人,杜绾能随遇而安,而她却不肯随波逐流。

“既然到了就是有缘,进去进香吧!”

听到主人那言简意赅的吩咐,那车夫连忙靠边停车。一个在前头的侍女下车扶了朱宁一把,几个护卫便聚拢了过来,簇拥了她进门。由于事先不曾吩咐,庆寿寺自然不知道来了一位金枝玉叶的郡主,更不可能闭门谢客净道,四处但只见人头济济的香客。待一行人到了大雄宝殿,就只见里头香烟袅袅,那些祈福的声音一股脑儿全都涌了上来,有的求福祉,有的求前程,有的求姻缘,有的求子嗣……朱宁眼见人多,于是只在大殿门槛外合十拜了一拜,旋即便听到了身旁一个迟疑的声音。

“宁……姑娘?”

这硬生生转过来的一声让朱宁颇有些讶异,转头一看方才瞧见是一个衣着素净的中年妇人,旁边还有一位年长的仆妇陪着,依稀有些眼熟。很是沉吟了一会,她方才记得当日到张家见那位老太太的时候仿佛瞥到过这么一个妇人,很快便猜到了这是谁,忙颔首为礼,叫了一声冯夫人。两边并非熟络,因此彼此打了招呼客套了一番,冯氏就进了里头。

瞧见那消瘦的身影和一众寻常香客混杂在一起,在佛前深深叩拜,朱宁哪里猜不到对方如此低调前来进香祈求的是什么。一旦为人妇,便是夫为天,子为天。如永平公主那般的金枝玉叶,盛年丧夫,其子李茂芳被锢西内之后,那位公主何止苍老了二十年?

出了大庆寿寺,她意兴阑珊地吩咐回宫,车至东华门外刚刚停稳打起帘子,一个小太监就迎了上来,毕恭毕敬扶了她下车,口中低声禀告道:“郡主,乐安州刚刚传来消息,汉王世子殿下……薨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东边打雷西边晴

张越的交趾方略很快就递上去了,洋洋洒洒尽万言中既有张辅张攸的指点,也有岳父杜桢的提醒,更有他在兵部这段时日的悉心总结,即便没有面面俱到,却也已经是考虑了方方面面。由于上次已经提及了交趾监军马骐的劣行,这一次的奏疏上他就只是蜻蜓点水,以免过犹不及。折子递上去才一天,他就得到了袁方让胡七送来的口讯。

“袁大人说,皇上已经命锦衣卫派人严查交趾事,这事情请少爷尽管放心。相比这个,倒是另一件事更加可虑。去年腊月之后,钦天监王射成因妄言被免官处死,星象不利于皇孙这一条原本已经无人再敢提,可如今汉王世子薨逝的消息却让这一流言再次抬头,更有甚者悄悄议论说,如今的星象不单单是不利于皇孙,而是不利于皇族。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原本好端端的周王来到京师没几天就病倒了,更是让人猜测纷纷。”

“猜测纷纷……难道锦衣卫那边也不知道周王究竟怎么回事?”

“周王自打到京师之后,除了面见皇上之后在城里逛了一圈,之后便是深居简出连寝室都不出一步。锦衣卫就算神通广大,也没法探知内情,所以大人还没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听到胡七这么一番话,张越心里顿时有一种很微妙的情况。袁方自然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但是,兴许在阴谋诡计里头浸淫太多,所以这种事情反而没发觉。周王朱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病”了,无论真病假病,皇帝必定都是最最恼火的,可既然朱棣丝毫没有任何表示,那么自然就表明这压根不是什么大事。

朱宁这半个月来几乎是隔两天就往家里跑一趟,每次都是嘀嘀咕咕找杜绾说话,他虽说并没听到两人究竟说什么,却也隐隐约约猜到了——周王朱橚应该是借生病这个由头,逼着这位小郡主赶紧嫁人,可爽利大方宛若男儿的朱宁这一回仿佛是有了心结!

因此,面对满面无奈的胡七,张越只能含含糊糊地说:“你明天过去的时候对袁大人说一声,就说周王的病和外头的流言没多大干系,让他不用操心。”

胡七跟着张越已经有两年多了,知道这位主儿必然不会信口开河,因此便深信不疑地去了。而张越在自省斋中整理完了张辅所赠的交趾地理风情等手札,又将所有东西分文别类地放进了柜子,这才锁好门往内院行去。此时已近晚上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连生连虎将他送到了二门方才止步。因他是最后一个从外院回来的,少不得吩咐守门的婆子闭门落锁。

眼见张越身边没人,夜里守二门的两个婆子本是说要打灯笼送过去,张越却不欲麻烦,摆摆手便阻止了两人的殷勤。走过穿堂沿夹道走了不多远,路过二伯父张攸的东院时,正好院门还没关,他便瞥见东厢房里头亮着灯,里头还依稀传来张攸的说话声。情知这晚上张攸必定是宿在方水心处,他便继续往前走,谁知刚过了院门就听到一阵不小的吵闹声。

“你说,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中了瘴气奄奄一息,是我拼了命为你寻到大夫解毒!你们的朝廷大军征派不到马匹,是我回去苦苦求了阿爸!那伙土官为难你不听号令,还是我带着族中勇士杀了他们给你出气!张攸,我不求名份地跟了你,那次落了水我没有怨你,你家里人冷言冷语我也没计较,甚至孩子没了我也认了,可你就这么无情无义!”

“别闹了,国家大事岂可儿戏!”

“我不知道什么是国家大事,若是按照你们汉人的说法,我阿爸是你的岳父,他只求过你这么一次,你居然放着不管?我们往交趾送了那么多马,不过是让你们多供给一些茶叶和棉布,你一个伯爵居然连这点忙都不肯帮?你当初娶我的时候怎么对我阿爸说的?男人都是骗子,你根本就一直在骗我,你什么时候为我求过诰命!”

“这些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我已经说过会去问一问,你还要我怎样?朝廷有法度制度,别说我只是一个伯爵,就是英国公黔国公也不是想什么就能做什么!罢了罢了,这些和你说你也不懂……我明日还要上朝,等问过人回来后再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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