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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461)

听到里头传来了嘎吱一声,张越就知道张攸必定是出了东厢房。虽说这番争论很是透露出一些讯息,此时仍有一些零零碎碎地话语传来,但他无意管长辈的家事,自然加快了脚步。然而等走到前头的北跨院时,那院门却咿呀一声被人打开,旋即便是一个不满的声音。

“这么晚了大吵大嚷,太太也不管一管,这方姨娘还懂不懂嫡庶尊卑,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老爷倒是可劲纵容……哎,是三弟?”

正嘟囔的赵芬瞧见张越提着灯笼站在夹道上,顿时愣了一愣,面上露出了尴尬之色。好在旁边的一个丫头机灵,忙屈膝行礼,因解释道:“三少爷,明儿个二少爷正好要校场大比,这会儿被吵醒了很有些脾气,所以我们奶奶便出来看看。”

一连撞见了这么两件麻烦事,张越只觉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敷衍似的点点头赶紧走。在夹道路口拐弯时,夜空中仍然顺风飘来了几句争执声,他侧眼一瞧,发现赵芬还搀着丫头站在那北跨院的门口张望,不禁暗自摇头。回到自己的西小院,他敲开了院门,随手把灯笼塞给应门的一个粗使丫头,这才前行几步打起门帘进了房。

“哥哥!”

张越从堂屋一进里屋,就感到眼前一花,紧跟着一个人影便撒欢似的扑进了怀中。看清是张菁,他不禁瞧了瞧炕上的杜绾和孙氏,见一个抿嘴直笑,一个无可奈何,他哪里不知道这些天带回来送给小家伙的小恩小惠起作用了,于是便宠溺地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颊。

“这么晚了,还没睡?今儿个带回来给你的糖糕不是吃过了么?”

“原本都已经迷迷糊糊睡了,我才打算让人抱着她回房,结果听到那么大的声音,她还不得醒过来?”孙氏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这才问道,“依稀听着像是你二伯父的声音,怎么,是他那儿在吵闹?你二伯母虽说精明厉害,但这种事却做不出来,是那位方姨娘?”

见张越点头,孙氏不禁皱了皱眉:“老太太念在她是外族,之前又掉了一个才成形的孩子,除了晨昏定省都不要她过去伺候,又吩咐你二伯母不让她立规矩。这会儿闹大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要说你二伯母那样脾性的人,能容下她就很不容易了。想当初你爹爹不省心的时候,我可没给过他好脸色,你二伯母居然任由人进了门……”

唠叨了一半,她忽地醒悟到这是在儿子媳妇房里,不是平日和丈夫私话,顿时住了嘴。瞧见张越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又发现地下的张菁懵懵懂懂看着她,她竟是顾不得去看背后的杜绾是什么表情,弯下腰就把张菁抱了起来,借着她掩去了那微微发红的脸色。

“别闹了,你哥哥回来,自然要和你嫂嫂安歇,走,咱们回屋里睡去!”

瞧见张菁不情不愿地给孙氏抱了回去,张越顿时哑然失笑,又吩咐琥珀去关门。等到回过头来,他瞧见杜绾笑得乐不可支,便上前在对面坐了下来:“娘都一把年纪了,有时候偏还像年轻人一般,就是爹爹,每次写信过来都会在最后捎带上一张纸专给她。对了,她如今还让你写信回去?”

“娘虽说识字,但嫌写字累得慌,我这个媳妇当然得代代笔。”杜绾想起孙氏硬是让自己一五一十写上去的那些直白话,脸上的笑意不禁更深了,“娘是实诚人,所以我才觉着和她呆在一块自在,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就是骂我两句也高兴的。对了,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今儿个我爹让人捎了信过来,说是杨士奇荐他入阁,皇上下午召了他过去。”

老岳父要入阁?

乍然从家长里短转至朝廷大事,张越一呆之后不禁大吃一惊。须知杜桢的才干能力秉性,入阁参赞机密自然都是够格的,这些年之所以一直差了那最后一步,恐怕还是他这个女婿拖了后腿,这会儿怎么忽然就变了?面对这个应该是好事的消息,他却有些踌躇,良久才问道:“那先生怎么答的皇上?”

杜绾早就习惯了张越时不时就迸出来的先生这个称呼,当下便笑道:“爹爹虽然一向不求闻达,但也从不矫情。皇上说因杨士奇所荐,再加上期许他的孤直和能力,爹爹便应承了下来。”

果然,老岳父就是这么干净爽利!张越在心中慨叹了一声,却忍不住想到了杜桢的上一次升官。那一次出任山东布政使的结果是在锦衣卫大牢蹲了一个多月,然后兜兜转转官复原职,这一次入阁倒是好事,再加上人在京师,应该是没有什么风险。

第四百一十四章 勿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谥已故汉王世子为汉懿庄世子。

以翰林侍讲学士杜桢值文渊阁,兼左春坊左庶子。

由于这几个月来京师死人已经死得多了,因此绝大多数人关注的都只是后一条。虽说阁臣无论品级还是实权都比不上六部尚书和左右都御史这七卿,但能入阁就代表简在帝心。想到杜桢当初在青州闹出那样大的风波,到头来只在锦衣卫大牢蹲了不多久就重新任用,如今又再度入阁,也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哪怕是和这尊冷面冰山说不上话的官员,少不得也对张越道了恭喜,就连原本已经对他冷淡下来的方宾,这几天也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和颜悦色。

而张越却忙得连上岳父家道喜的空都没有,朱棣虽然对交趾的战况很不满,但还不至于对荣智伯陈智的告急文书置若罔闻,于是,他少不得又是居中调度工部军器局,按照簿册准备军器,又分派万世节等两名主事带着书吏勾选军户,连回家都是披星戴月。因他往来的地方并不包括文渊阁,因此除却上朝,他即便在公事场合也没有和杜桢相见的机会。

因交南气候潮湿,大军多用火器,这火药的调派运送又是另一大重要问题——自打先前那次莫名其妙的爆炸之后,无论工部还是兵部,对于火药的管理都日趋严格,京营那儿柳升干脆下了死令,丢失火药一钱,则所有护军一律处死,张越也少不得吩咐军器局加强防备,调派运送也都加派了人手。

兵部武库司所有四个人连带十几个书吏足足用了半个月,总算是准备完了交趾所需军器兵员,全都累得人仰马翻。这天中午汇总了最后一批堪合文书,眼看到了用饭的时候,张越就笑道:“这些天大伙儿有的跑断了腿,有的磨破了嘴皮子,有的累断了腰,都辛苦了。今儿个就不用对付着填肚子了,老万说过崇文门新开了一家杜康楼,我已经让人在那儿订了席面,我做东,大家到那儿好好祭一祭五脏庙!午间有一个半时辰,从那边赶回来也来得及。”

上司请客,武库司的一干人哪有不乐意的,当下自然是齐齐答应。一帮人出了兵部衙门,却是发现大街上人来人往煞是热闹,一打听方才得知今儿个三月十五乃是殿试放榜的日子。武库司除了张越和万世节乃是同科进士之外,员外郎和另外一位主事正好也是从前的同年,此时恰好遇上了殿试放榜,少不得就说笑了起来。几个书吏想到那些进士金榜题名就能做官,自个为了谋六部一个书吏的差事便不知道花了多少钱,自是又羡又妒。

由于距离发榜的长安左门极近,因此崇文门旁边的杜康楼恰是生意兴隆,饶是如此,二楼一个包厢中三桌预定的席面掌柜仍是留着,哪怕是几个新科进士乘兴而来发现没了座头前来商量,他也只是说定出去的席面不能反悔,旁人自然只能悻悻而去。因此,张越等人虽说来得晚了些,坐下之后上菜仍是极快,不一会儿桌上便摆满了各式冷菜热菜。

张越逐个敬过酒,笑着吩咐那些书吏随意,接着就回到了主桌上。才对员外郎崔范之说了几句话,他便听到隔壁那边的声音陡然之间大了起来。

“那位状元公这次还真是走运。会试的时候是杨大人主考,难得遇见一个泰和来的同乡,文章又做得不错,自然是高高取中了。而这次殿试皇上亲自阅卷,听说恰巧在之前梦见白鹤展翼,偏生这位曾状元的名字里头又有一个鹤字,于是便从第二提拔上来,钦点了状元,那位原本定在头名的反而成了榜眼。要说这考试不但得看才学,还得看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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