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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478)

“我就知道你得这么说,咱们相交也有三五年了,谁不知道你这脾气不是不能改而是不愿改?”张越见方敬一溜烟从里头搬了一张竹椅出来,连忙朝他点头谢过,继而方才坐了下来,“这世上如你这般真脾性的人已经犹如国宝,不多见了,我可没打算让你改脾气。闲话少说,今儿个翰林院馆选的名单已经出来了。”

夏吉闻言顿时来了兴趣:“哦,一共选了多少人?”

“一甲三个人里头,状元曾鹤龄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然后一共选了卫恕陈融等十五名庶吉士,至于其他进士……”张越顿了一顿便苦笑道,“其余进士一概吩咐回乡进学,以待后用。”

此话一出,不但万世节夏吉瞠目结舌,就连方敬和张赳也愣住了。去掉三甲和十五名庶吉士,至少还剩下一百八十余名进士,如今全部都回乡以待后用?须知永乐朝从永乐二年开会试以来,馆选落选的进士一般都是留在各部院衙门中学习政务然后授官,永乐十年,第二甲和第三家的进士甚至是留在刑部和都察院理刑,唯独这一年是回乡进学。想到之前的三大殿焚毁风波以及后来因进直言而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一段时日,万世节不禁皱了皱眉。

“因天象示警,皇上原本就在气头上,我听说有几个进士也上书应直言诏,这大约便是此次的诱因了?”

“兴许吧。”

虽说张越厌恶那些因求名而诋毁别人的小人,但对于没入选庶吉士的进士竟是全都被打发回乡,他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而于谦居然没有入选庶吉士,这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须知之前某次他去探望杜桢的时候,杜桢还提过杨士奇在会试之后极力称赞过于谦的文才。纳闷归纳闷,他却知道是金子总得发光,于是又说了一阵别的话,他便瞧了万世节一眼。

“老万,今儿个白天虽说你休沐,但今天晚上却得劳烦你一回。最近兴和那边军情不少,方尚书额外嘱咐过要多留几个人,咱们司另两位正好有事,所以今晚你和我留值吧。万一那边有事,只怕接下来就得忙一个人仰马翻,还不如预作准备的好。”

“这南边还没完,北边居然又来闹,真是见鬼了!”万世节抱怨了一声,随即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夏吉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张赳和方敬的脑袋,因笑道,“虽说难得偷半日闲,但我也不能坐看元节忙着。下午让小夏带你们出去好好转转,我和元节回兵部衙门了!”

见万世节自说自话,张越连忙打岔道:“老万你可别弄错了,我说的是晚上!”

“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要是真的没事,何必特意亲自跑来见我这个正在休沐的?能有一个给你做牛做马的下属还不愿意,你还真是古怪!”

万世节刻意加重了下属两个字,旋即一把拖起张越就往外走。出了二门,他先赶走了张越,随即到马厩牵自己的马出了边门。等在大门口的张越见他利落地上了马背,旋即策马过来会合,又神秘兮兮地问究竟有什么事,不由得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明明是最最精细的人,若是谁看着你这大大咧咧的模样就真的以为你是那性子,恐怕得被骗得团团转。和你说实话好了,今天兵部因为汉王一道上书闹得沸反盈天。谁都知道汉王当初战场冲杀勇猛无比乃是一员大将,可这一回他就自恃这一点,上书把兵部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是当初皇上立三军,不用什么狗屁文官,打仗从来都是节节胜利,如今有了个兵部南北用兵都不顺。方尚书气得发昏,今儿个发了一早上脾气。”

“皇上怎么说?”

“听说皇上直接撕了那奏折,气怒吼叫的声音连乾清宫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闻听此言,万世节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皇上因为汉王的事情而发怒也不是一两回了,只不过这一回虽说话说得难听,咱们兵部也只能接着,毕竟打仗的还是当初那批老勋贵,就是多了咱们这批居中调度的文官……反正汉王远在山东,他要说什么咱们管不着,咱们要做什么他也管不着!”

“要是人人像你这么豁达就好了!”

张越真心实意地感慨了一句,见万世节一幅心安理得的模样,他顿时收回了再称赞这家伙的打算,没好气地一夹马腹驰了出去。万世节嘿嘿一笑,这才打马飞奔跟上,至于落在最后头形同影子的胡七直到前头两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这才摇摇头追了上去。

这两个人的脾气南辕北辙大相径庭,怎么偏偏如此投契?

第四百二十八章 秉烛屋中坐,天子不期来

自明初洪武帝朱元璋以勤政做出了榜样,甚至不时突击到各衙门检查以来,各部院晚上留守便蔚然成风,尤其是兵部这样要紧的地方更是如此。由于这几日南边北边都有各式各样的军报文书转来,三位堂官和职方司就成了最忙碌的地方。而武库司虽说忙完了交南之事有了一段空闲,但看着北边的光景自然也不敢怠慢。

天子都已经说出北巡兴和的话,谁知道还会不会一时兴起再次北征?

这天傍晚散衙之后,张越打发了跟着自己的连生回家报信,又嘱他不用回来,旋即让连虎到前门大街置办饮食。因今晚留下来的还有两个书吏,连虎就按吩咐多买了一些,先把东西送去了司房正屋之后,他便来到了耳房,笑嘻嘻地把两个油纸包搁在了桌子上。

两个书吏都是一早就带了饭的,这会儿刚刚到大伙房热了饭菜,不过是糙米饭和萝卜白菜等等,只有零星几点肉末子。武库司的差事听着是优差,但一来尚书方宾一手把持兵部所有事务,但凡沾手就瞒不过他;二来张越新官上任,他们摸不准脾气;三来如今常常用兵,军器局造办的军器都是随时要用的,在这上头揩油禁不起带兵勋贵一道本章。因此,他们竟是守着宝山过穷日子,平日里油水不多,竟都是勒紧裤带子拼命俭省。

此时,看到那两个油纸包,两个书吏不禁有些犹豫。连虎自己就是下人,哪里不明白他们的意思,遂笑道:“咱家大人说了,熬夜得有力气,所以嘱咐我多预备一些。里头是花生米和卤肉,你们赶紧吃过了之后到司房来,今晚上大人预备整理今年征发军器的账册,还有交趾屯田的事情回头需要和户部再核,今晚也索性一起做了。”

闻听此言,那个中年书吏立刻喜形于色地谢道:“多谢大人惦记着,连小哥还请回去禀报,咱们一会儿就来。”

张越和万世节也吃得简简单单,一人一大碗羊肉面,两个豆馅烧饼,三下五除二便填饱了五脏庙。吃完之后擦了擦手,张越就对万世节笑道:“晚上的宵夜我还让连虎买了面茶,到时候用滚水一冲就得,再加上小枣豌豆黄,至少这一晚上下来总该够了。”

“要不是你不愿生事,你家里头恐怕还得有人来送饭,这点小口福我跟着你蹭准没错!”

看到连虎上来收拾东西,万世节打趣了一句,便起身伸了个懒腰。张越也活动了一下腿脚,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他就吩咐连虎再点上两盏灯并蜡烛,等到两个吃完饭的书吏也进了司房,他就把晚上的任务布置了下去。不一会儿,这屋子里就寂静了下来,四人各司其职,只偶尔有疑难时方才会交谈两句。连虎原本要留着端茶递水,结果张越摆摆手吩咐他去隔壁耳房睡觉,他实在拗不过只好怏怏去了。

这原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然而,戌时一刻,由于白天的事情大光其火早早回家的尚书方宾却忽然回到了兵部衙门,板着脸一间间房巡查了过去,几个晚上当值却正好在偷懒睡觉的司官被他抓了个正着。脸色阴沉沉的他没有立马训斥,而是冷冷地拂袖而去。当来到武库司门前时,他在门外站了站,看见里头张越正在伏案疾书,万世节正拿着账册对书吏分说些什么,甚至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他不禁挑了挑眉,随即就径直往正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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